白巫寨的信物?觉凡心头骤然一紧,目光如电般锁定在阿雅腰间那枚雕刻着莲花的银饰上。古寺杂记中关于生命之泉与守护者白巫寨的记载瞬间涌上心头。世代守护圣泉的白巫寨人,怎会出现在这个偏远的黑苗寨?又为何对他们这些前来相助的人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此刻,阿雅与那群苗人汉子依旧紧握着寒光闪闪的弯刀,眼神凌厉如鹰,仿佛在审视闯入领地的猛兽。石勇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用苗语夹杂着生硬的官话费力地解释着,却收效甚微,反而让气氛更加紧张。
我们并非带来灾祸之人。觉凡再次开口,声音沉稳如山涧磐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他周身那股佛门特有的祥和气息愈发明显,如同暖阳般试图驱散对方心头的戾气,恰恰相反,我们或许能解除此地的危难。寨中百姓所患,绝非寻常瘟疫,而是……
他刻意顿了顿,锐利的目光仔细观察着阿雅脸上最细微的变化,是蛊毒作祟,对吗?
字如同惊雷,在这凝滞的空气里炸响。阿雅瞳孔猛地收缩,握着弯刀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身后的苗人汉子们也是一阵明显的骚动,眼神中的敌意里掺杂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惊疑与骇然。
你…你如何得知?阿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警惕覆盖,是了!定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暗中捣鬼!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蛊害人,如今又假惺惺前来救治,你们究竟有何图谋?
阿雅妹子!你莫要血口喷人!石勇急得直跺脚,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他们是俺千辛万苦从云雾山那边请来的高人!那边盘踞多年的山妖就是被他们铲除的!是真正的活神仙!
住口,石勇!你懂得什么!阿雅厉声喝止他,目光依旧如同冰锥般死死钉在觉凡身上,云雾山是云雾山,黑苗寨是黑苗寨!我们寨子祖祖辈辈在此安居,从未闹过如此凶戾的蛊祸,偏偏就在最近……哼!这其中蹊跷,你们作何解释?
眼看误会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江星云轻轻拉了拉觉凡的衣袖,主动上前一步。她声音柔和似水,带着女性特有的温婉与亲和力:这位阿雅姑娘,请相信我们绝无恶意。你看,她微微侧身,示意觉凡,他身负佛门正统传承,心怀慈悲,此来只为救死扶伤。若我们真是那下蛊的元凶,又何必多此一举,亲自送上门来?放任寨民自生自灭,岂不更符合常理?
江星云的话语条理清晰,态度真挚恳切,如同春风拂过坚冰,让阿雅紧绷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松动了一丝。她的目光在觉凡那平和淡然的面容、江星云清澈见底的眼眸间来回徘徊,又扫过一直安静立于一旁、气质清冷独特的白玲,心中的坚冰开始出现裂痕。确实,这几人周身的气息纯净正派,与她认知中那些浑身缠绕阴邪之气的蛊师截然不同。
你们…当真懂得解蛊之法?阿雅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明显的试探与不确定。
需亲眼诊断过病人,查明蛊毒根源,方能对症施为。觉凡如实相告,并无夸大,但我们愿倾力一试。
恰在此时,白玲的鼻翼再次轻轻翕动,她不着痕迹地靠近觉凡,用仅有两人能听闻的细微声音道:恩公,她身上除了那信物带来的纯净气息,还萦绕着一股极淡的药草苦涩气味,似乎是……正在反复尝试配制解蛊的药物,可惜药性混杂冲突,透着几分焦躁与无力感。
觉凡心中顿时了然。看来这位白巫寨的少女并非完全排斥救治,而是自身被困于此地,面对诡异蛊毒束手无策,才对所有外来者抱有如此强烈的警惕与不信任。
他看向阿雅,目光坦诚而直接:若我猜测无误,姑娘应当并非黑苗寨本土人士吧?身为守护生命之泉的白巫寨使者,为何会滞留此地?又为何如此笃定此蛊祸必与外乡人有关?
阿雅浑身剧震,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枚莲花银饰,脸上瞬间闪过震惊、慌乱与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了那枚银饰,眼神复杂地看向江星云和觉凡,声音带着一丝惊悸:你们……你们究竟是何人?怎会认得我白巫寨的传承信物?!
她这番反应,无异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周围那些苗人汉子们闻言,也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交头接耳起来,显然他们之中大部分人也并不知晓阿雅的真实来历。
我们并无意窥探白巫寨的秘密,江星云适时开口,声音温和,试图缓和这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只是在一些流传下来的古老典籍中,偶然见过相关的记载与图案。阿雅姑娘,如今寨民性命危在旦夕,多一份力量便多一线生机。让我们进去查看情况吧,倘若我们当真心存歹意,以诸位此刻的戒备森严和手中利刃,我们恐怕也难以轻易得逞,不是吗?
阿雅紧咬着下唇,贝齿深陷,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白巫寨身份的意外暴露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但寨子里日益恶化、不断吞噬生命的疫情,又像一块千钧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她确实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动用了部分白巫寨秘而不传的解毒药方,却始终无法遏制那诡异蛊毒的蔓延与爆发。眼前这几个人,气息纯正,手段未知,尤其是那个为首的年轻僧人,更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值得信赖的奇异感觉……
就在她犹豫不决,内心的天平即将倾斜,准备冒险做出决断的刹那——
啊——!!!
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与极致恐惧的惨叫,猛地从寨子深处炸响,如同利刃般撕裂了这短暂的寂静!
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来自地狱深渊。
紧接着,仿佛是某种信号被触发,第二声、第三声更加绝望的惨叫接连响起,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瞬间,整个原本还算安静的黑苗寨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惊恐的哭喊声、无助的惊叫声、慌乱的奔跑声、器物倒塌的碎裂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
糟了!阿雅脸色骤然惨白如纸,再也顾不得阻拦觉凡他们,猛地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洞开的寨门冲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股浓郁得化不开、如同墨汁般的黑紫色诡异气体,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刺鼻的邪异气息,如同数条狰狞的恶龙,从寨子中心区域的几处竹楼缝隙间疯狂涌出,冲天而起!那气体凝而不散,翻滚扭曲着,迅速在空中弥漫开来,连天光都似乎被其污染,黯淡了几分!
是蛊气!蚀灵蛊…蚀灵蛊彻底失控爆发了!阿雅回头,朝着还在发愣的石勇和那些同样被骇住的苗人汉子们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快!快进去帮忙!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她的目光最后猛地投向觉凡三人,那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深渊里挣扎求生的最后一丝希冀,以及不容置疑的、近乎哀求的急切:
你们!如果真想证明自己不是敌人,就跟我来!快!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