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凤并没有完全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她信心满满地准备迎接这次挑战。离比试还有两天时间,大伯给了她充足的准备期,她正好可以沉浸在医学的书海之中,好好钻研一番。
一大早,她先在药房里接诊了几位病人,给他们开了药方,又扎了一会儿针,随后便赶紧回到自己的书房,把该看的书籍都翻阅了一遍。最关键的是,她把药王祖师留下的三本书,在脑海里反复默想了一遍——每一次默想,都会让她有新的收获,有时候想着想着,许多医学上的难题便会迎刃而解,令她茅塞顿开。尤其是《灵枢宝卷》里的那些秘方,她生怕遗忘,一有时间就从头到尾在心里过一遍。
突然,她想起那本书还藏在霍大爷家的佛像内,不知是否安全。其实她并非怕别人发现,真正担心的是那些不安好心的人,尤其是日本人——他们早就对这本书虎视眈眈了。她曾偷偷听到过日本人的对话,他们觊觎这本书已经很久了,想得到书中那些经过实践验证的医药良方。苗云凤惋惜的是,这些珍贵的药方没能公开,也没能研制成中成药广泛推广。她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完成这件事,用书中的秘方,为那些被疑难杂症折磨的病人解除疾苦。
两天时间里,她一刻也没闲着,又把父亲书架上的书粗略翻看了一遍。同时,她还在自己身上反复测试许多穴位的功用——要想给病人治好病,自己首先得亲身试验,无论承受多大痛苦,她都要咬牙坚持。想起李时珍遍尝百草的故事,她的内心便澎湃着一股勇气:“我苗云凤也要做这样的人,生在世间,就得做出点成绩来。既然走进了医学之门,就得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出灿烂之花。”
第三天一早,金振南便派人来传唤她。日本人派了专车,要接她去大和武馆参赛。金振南指着苗云凤对来人说:“她代表我们金家去。虽说她年纪小,但已有不少行医经验,算是我的一个晚辈。”
来接她的人里,有两个日本武士和一个中国司机。司机连忙招呼苗云凤上车,问道:“小姐,还需要带些什么吗?”
苗云凤有些好奇:“我除了这个针包,还需要带别的吗?药物太多,总不能全部带上。”
司机立刻说道:“我得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这一去,当天恐怕回不来了。”
苗云凤诧异追问:“为什么?”
司机解释道:“你们到了之后会有医术展示,要给几位病人治病,短时间内很难见效。所以松原会长特意安排了三天时间,让你们比试谁的医术更高明。”
金振南嘿嘿一笑,说道:“我这么大岁数了,不去反倒是件好事。真让我在那儿闷三天,我可受不了。云凤啊,你去了之后,好好听会长的安排,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给咱们金家丢脸,也别让松原会长为难。”
苗云凤听着这话,心里有些奇怪:“这叫什么话?我是来给金家争光,还是要给日本医会的松原效力?”她琢磨着大伯的态度,实在让人费解,但也没再多想,直接答应跟着去。
走出大门,她突然看到汽车上飘扬着日本军旗,心里觉得非常不悦。“我何必非坐他们的车?这些鬼子没安好心。去是要去,但这种车我绝不坐。”她一招手,拦住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哥,连忙跑过来问道:“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拉我去大和武馆,我要参加一个医学会。”苗云凤说道。
小哥欢快地把她请上车。那中国司机和两个日本武士看着这一幕,十分费解,司机连喊了几声“唉唉唉”,苗云凤却早已坐着黄包车远去了。
路上,小哥一边跑,一边问道:“小姐,您是要和日本人比医术吗?一定要为咱们中国人长长脸啊!老祖宗的中医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苗云凤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小哥挺有正义感。她连忙问道:“日本人最近有什么动作吗?我消息闭塞,没听到什么风声,小哥你有话不妨直说。”
小哥叹了口气:“您还不知道呢?他们最近老是搞宣传,说他们的药最灵验,好多病非他们的药不可,还故意在咱们不少中国医馆面前显摆。我听说,他们还鼓动一些没能及时治愈的病人,去医馆里打砸抱怨,搞得好多中医馆、药铺都开不下去了。”
苗云凤闻言,心中一惊——她自己的药店没发生这种情况,可大伯的万宝堂是否遇到了麻烦,就不清楚了。
小哥又强调道:“所以小姐,您一定要给咱们中国人出口气,让这些外国人,尤其是日本人,看看中国中医有多厉害!”
说话间,小哥已经把她拉到了大和武馆门口。门外已经停了不少车,这大和武馆是按日本建筑风格修建的,大门内全是木质结构,上方悬挂着一块大牌子,用日文写着“……大和……武馆”,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日本字。苗云凤心想:“你们用日文就用日文,干嘛还要掺和我们中国汉字?这分明是先输了一筹。”
门口已有几个日本武士在迎接前来的各位名医。苗云凤从黄包车上下来,拿出钱要给小哥当路费,小哥却双手摇着拒绝:“小姐您别这样,您是金府的小姐,我可不敢要您的钱。您要是能替咱们中国人争口气,我不要钱也痛快!”
苗云凤和他争执了好几次,他都坚决不收。也只好带着小哥的嘱托,转身向武馆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就有日本人拦住了她。苗云凤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康翻译,他正在门口迎来送往。
苗云凤被拦住后,她立刻大声喊道:“康翻译!”
康翻译扭过头,眯着眼看了看她。
苗云凤接着说:“我是金老爷派来的大夫,他让我全权代表金家参赛。”
康翻译“啊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金家的小丫头。行吧,金老爷既然安排你来,想必有他的用意,你进来吧,到里边跟那些名医们磋商磋商。”
从他的话语中,苗云凤能猜到,来参赛的大夫肯定不少。等她走进大厅一看,好家伙,里面热闹得很,大厅边缘还摆着刀枪剑戟,一看就是个练武厅。苗云凤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先放眼环顾四周:正面是一个写着“武”字的屏风,侧边立着一个牌子,她仔细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东亚病夫”——虽然牌子被放在犄角旮旯,却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当时就火了:“这是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这牌子没被挂起来,便先压下怒火,保持冷静。
只见大厅正当中,坐着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男子,耀武扬威,目空一切。苗云凤还看到了几个熟人:常大夫、赵大夫、宋大夫,他们也来了。还有几位大夫她不认识,但想必和常大夫他们是一伙的,因为他们正在热切交谈。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两三个黄发碧眼的外国医生,都穿着白大褂,神气凛然,撇着嘴,一副看不起中国人的样子。另有几个穿着日本和服的人,跪坐在桌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这东西,苗云凤曾听老苏介绍过,说是西医用来诊断病情的。
这时,于大夫走过来,笑着问道:“你就是金老爷派来的丫头?”
苗云凤点了点头,礼貌地回应:“于大夫,您也来参加了?”
“当然了,这么好的展示机会,我怎么能不来?”于大夫笑着说,随后便把苗云凤安排到了一个角落。
接着,于大夫拍了拍手,说道:“诸位,诸位,大家都入座吧。”
几位老中医走到矮桌前,盘腿坐了下来——他们没像日本人那样跪坐在脚上,觉得实在不适应。苗云凤也和老中医们一样,盘腿坐在了桌前。
坐在主位上的日本男子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今天把大家请来,没别的意思。这里既有我的几位国际友人,也有凤凰城几位有名的神医,我还请了金家的人,大家切磋切磋医术!”说话时,他特意看了苗云凤一眼。
苗云凤凛然不动,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在场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常大夫等人看到苗云凤后,有的撇嘴,有的瞪眼,一脸不屑。苗云凤并未理会他们——在她看来,今天大家还算属于同一个阵营,都是为中国人争气。她也猜到,这个说话的人想必就是松原会长。
于大夫开始给大家介绍松原会长的用意:“会长是想把大家召集过来,共同研讨医学。他认为,日本人的医学水平是最高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尤其是日本的许多传统医药,在我国也非常有名。今天,他想给大家展示一下日本医药的神奇;同时,为了公平起见,也让大家展示各自的医学水平。”
听完于大夫的介绍,众人又是一番议论。松原哈哈大笑道:“你们中国有一种病叫痨病,在人群中很普遍,我们西医管它叫肺结核。你们得了这种病,一般都无药可治,只能慢慢等死。但我们有特效药,能很快治好这种病——这就说明,我们大日本的药物绝对是一流的!以后你们这里有人得了这种病,只能求助于我们,光凭你们中国那些医术,根本治不好!”
他的话一说完,几位老中医又开始议论起来,脸上满是不服气。常大夫突然开口说道:“松原会长,您这么说就不对了。这种病在我国老百姓中确实常见,但不能说无药可治。我们有我们的治疗方法,当然,你们的药物也不能说没效果,咱们算是各有千秋。”
松原哈哈一笑,不屑地说道:“你们那点方法,在我们面前就是一文不值,狗屁不是!”
这番话如同巨石入水,在场的人都炸锅了。尤其是中国这边的几位老中医,包括苗云凤在内,全都瞪圆了眼睛。可他们看着两侧手持刀枪的日本武士,怕惹恼了松原,竟没一个人敢再多说什么。
苗云凤一听,当即反驳道:“松原会长,您这话不妥。您可以说你们的药物有效,但绝不能说我们中国的医术狗屁不是!凡事得拿事实说话,不是吗?”
松原盯着苗云凤,哈哈一笑:“你是不服气,对不对?我早就知道你们有人不服气,所以特意准备好了‘节目’。”说着,他啪啪啪拍了拍手。
从一个角门里,走出来十几个衣着各异的人,有中年人也有老人,他们一边走一边咳嗽。苗云凤一看他们的气色,就知道全是久病之人。
这十几个人走到大厅中央后,松原吩咐道:“这些都是患了多年痨病的人,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日本医药有多神奇!大家放心,我不会作弊,你们这些老中医可以给他们号脉,看看是不是这种病。”
第一个病人走到常大夫面前,把胳膊伸到桌上,蹲下身子让他号脉。常大夫号过之后,点了点头:“确实是这种病。”随后,宋大夫、赵大夫等人也依次给病人号了脉,苗云凤也给第一个病人号了脉。接连号了十个病人,确诊全是痨病,一点没错。
松原又是一阵大笑:“今天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大夫,手里拿着药盒子走了过来。他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是用塑料袋包裹的一粒粒药剂,操着不熟练的中文对众人说:“我可以选三个病人,让他们服用我这种药,三天以后看效果。你们谁有勇气跟我挑战,也可以领走病人。”
那两个西洋大夫率先行动,分别指了指其中两个病人,领了过去。常贵生一看,心想不能落后,也伸手指了一个病人。宋大夫、赵大夫也各自揽下一个,还有一位苗云凤不认识的大夫也领走了一个。
苗云凤心中一动:“我是来干什么的?怎么能退缩?”眼看还剩下一个病人,她当即把这个病人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