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宝石号的内部，奢华得近乎浮夸。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墙上挂着抽象派油画，空气里弥漫着雪茄、香水和金钱混合的气味。但此刻，这份奢华被混乱撕开了一道口子——警报灯在走廊天花板上无声闪烁，船员和保镖匆忙奔走，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指令：
“雷达站全毁！通讯中断！”
“水下有爆炸物残留！正在排查！”
“安保组，加强主厅和VIp区域警戒！”
苏念贴在一条服务通道的阴影里，屏息倾听。她身上穿着从一名被打晕的侍者身上扒下来的白色制服，尺寸略大，但足以混入人群。微型冲锋枪藏在拖盘下面，用白布盖着。
通道尽头是通往上层甲板的楼梯。周凛和基因护盾的代表最可能在主宴会厅或私人沙龙。但唐笑笑……会被关在哪里？
底层。苏念迅速判断。这种游艇，通常会有用于“特殊用途”的底层舱室，隔音，隐蔽，远离主要活动区域。
她压低帽檐，端着拖盘，混入一队匆忙经过的船员，朝着下层甲板走去。
越往下，灯光越昏暗，装饰越简陋。豪华游艇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隐藏着如同船舶骨骼般的钢铁走廊、管道和储物间。空气中开始混杂机油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苏念放慢脚步，侧耳倾听。前方拐角处，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带着不耐烦：
“……那女人嘴还挺硬，什么都不肯说。”
“周先生说了，交易结束前留着她，也许还有用。等会儿代表要亲自‘审问’。”
“啧，基因护盾的人……手段比我们狠多了。上次那个叛逃的研究员，被他们带走后，再也没出现过。”
脚步声渐近。苏念闪身躲进一个敞开的储物间，从门缝观察。
两个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男人走过，腰间佩枪，手臂上有蝎子纹身——是“黑潮”雇佣兵。他们朝着走廊深处走去，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停下，输入密码，开门进入。
门关上的瞬间，苏念瞥见了里面的景象：一个狭小的舱室，墙上挂着刑具，地上有深色污渍。一个穿着破烂礼服的女人被铐在管道上，垂着头，长发遮住了脸。
唐笑笑。
苏念心脏收紧。她数着秒，等那两个雇佣兵离开。但门没有立刻打开。里面传出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闷哼。
他们在用刑。
不能再等了。
苏念悄无声息地摸到金属门边，从拖盘下抽出消音手枪，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里面只有击打声和粗重的喘息，没有对话。
她快速回忆刚才看到的密码按键位置——六个数字，对方输入时没有刻意遮挡。她试着在密码盘上按下记忆中的序列：**7-3-0-9-1-2**。
绿灯亮起，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苏念猛地推门闯入！
舱室内，一名雇佣兵正揪着唐笑笑的头发，另一人举着电击棍。听到动静，两人同时转身，但苏念的枪更快。
“噗！噗！”
两发子弹精准地击中持电击棍者的手腕和另一人的膝盖！消音器让枪声几乎可以忽略，只有子弹击中肉体的闷响和两人的惨叫。
苏念箭步上前，枪托狠狠砸在受伤雇佣兵的后颈，将其击昏。另一人试图拔枪，被她一脚踢飞武器，紧接着匕首抵住咽喉。
“密码？其他守卫位置？”她声音冰冷。
雇佣兵咬牙不答。苏念匕首下压，血线渗出。
“……走廊尽头……还有两个……VIp沙龙……周先生和代表在……密码……我不知道变动……”雇佣兵嘶声道。
苏念一记手刀将他打晕，迅速搜查两人身上，找到对讲机、钥匙和一把备用匕首。然后，她冲到唐笑笑身边。
唐笑笑脸上布满淤青和血迹，礼服被撕破，裸露的皮肤上有电击灼伤的痕迹。她意识模糊，听到动静，费力地抬起头，看见苏念时，瞳孔微微放大。
“……苏……念？”声音破碎不堪。
“是我。能走吗？”苏念快速检查她身上的镣铐，用找到的钥匙打开。
唐笑笑挣扎着想站起，却踉跄跌倒，左腿明显不自然地扭曲。“腿……被他们打断了……”
苏念皱眉。背着唐笑笑逃离，几乎不可能。游艇上还有至少几十名敌人，而且随时可能发现这里的异常。
“听着，我要去VIp沙龙取证。你留在这里，锁上门，用他们的对讲机假装一切正常，尽量拖延时间。”苏念将一把手枪塞进唐笑笑手里，“如果情况不对，用这个。我会尽快回来带你走。”
唐笑笑握住冰冷的枪柄，手指颤抖，但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狠绝。“……周凛……和那个代表……在谈……活体转移……还有……数据销毁……他们有……自毁程序……”
“什么自毁程序？”
“……所有实验数据……包括江迟的……都在游艇的中央服务器里……交易完成后……他们会……远程格式化……并启动游艇的……燃料泄漏和点火装置……制造……意外沉船事故……掩盖一切……”
苏念后背发凉。周凛不仅想交易，还想彻底毁灭所有证据，甚至不惜拉上整船人陪葬——当然，他自己和代表肯定有逃生方案。
“服务器位置？”
“……我不知道……但控制室……可能在……驾驶台下一层……”
时间不多了。苏念最后看了唐笑笑一眼。“撑住。”
她转身离开舱室，反手锁门，将昏迷的雇佣兵拖到角落，用杂物掩盖。然后，她脱下沾血的侍者制服，露出里面的黑色战术服，重新检查武器，朝着上层VIp区域潜行。
游艇内部的警戒明显加强了。走廊转角有保镖巡逻，关键通道口有人把守。苏念不得不像幽灵一样，利用通风管道、天花板夹层和船员通道，避开大部分视线。
十分钟后，她抵达VIp沙龙所在的甲板。
沙龙门外站着四名保镖，两人持手枪，两人持微型冲锋枪，神情戒备。透过厚重的雕花玻璃门，能隐约看见里面晃动的身影和听到模糊的谈话声。
硬闯不行。苏念观察四周，目光落在沙龙侧面的舷窗上。窗户紧闭，但窗帘没有拉严，露出一道缝隙。
她绕到舷窗外侧的狭窄走道，身体紧贴船体，在夜风中稳住身形，小心地靠近那扇窗。
透过缝隙，她看见了里面的情景。
沙龙装饰得如同宫廷，水晶灯下，周凛坐在一张欧式沙发上，依旧穿着考究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透着压抑的烦躁。他对面，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那人约五十岁，头发灰白，面容瘦削，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任何标识。他的坐姿极其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神平静无波，却给人一种深海般的压迫感。
基因护盾的代表。
“……爆炸显然是人为的，周先生。”代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玻璃，“你的安保系统出现了严重漏洞。这让我们对此次交易的‘安全性’和‘专业性’产生质疑。”
周凛额角青筋跳动，但语气依然克制：“意外已经发生，我正在全力排查。代表先生，我们的交易条款已经谈妥，何必因为这点小插曲……”
“小插曲？”代表微微挑眉，“我们的目标实验体Nc-17-09，根据你最后提供的情报，应该已经‘死亡’。但现在，有证据表明他不仅活着，而且就在附近。这次爆炸，很可能与他，或者他的同伙有关。”
周凛脸色一沉。“我会处理干净。”
“你处理得不够干净，周先生。”代表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手术刀般锋利，“从实验室泄露、到实验体逃脱、再到数据安全屋被入侵、以及今晚的袭击……一连串的失误，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容忍范围。董事会正在重新评估与‘鲲鹏生物’的合作关系。”
周凛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代表先生，Nc系列的核心数据和部分成功样本，依然在我手里。只要完成转移，基因护盾可以获得远超预期的回报。”
“前提是，数据是‘完整’且‘独占’的。”代表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台平板电脑，滑动屏幕，“我们刚刚收到消息，有人在黑市上放出了Nc系列的部分实验记录片段，来源指向你的数据库。周先生，你似乎没能守住你的筹码。”
周凛的脸色瞬间煞白。“这不可能！数据库有最高级别的加密！”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加密。”代表放下平板，“所以，我们修改了交易条件。”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一名一直站立、穿着黑色西装、气质冷硬如铁塔的护卫，将一个银色金属箱放在茶几上。
“这是最终报价。”代表说，“原定金额的百分之四十，换取Nc-17-09实验体的活体移交，以及——‘鲲鹏生物’所有研究设施的物理控制权和数据管理权。换句话说，周先生，你出局了。”
周凛猛地站起，脸色铁青。“你们这是抢劫！”
“是止损。”代表平静地说，“给你三分钟考虑。接受，你还能带着一笔钱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度过余生。拒绝……”
他没有说完，但那名铁塔般的护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沙龙内的空气凝固如冰。
舷窗外，苏念心脏狂跳。基因护盾不仅要江迟，还要吞掉周凛的全部产业！而周凛，显然被逼到了绝境。
就在这时，周凛的对讲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按下接听。
“……老板！底层囚室被入侵！守卫被打晕，唐笑笑不见了！”
周凛瞳孔骤缩，猛地看向代表，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被背叛的暴怒：“你们干的？！”
代表皱眉：“我们没有必要——”
话音未落，沙龙的门突然被敲响。
一名保镖探头进来，脸色惊慌：“老板！驾驶台报告，燃料舱监测到异常压力波动！疑似……泄漏！”
燃料泄漏？自毁程序启动了？
苏念想起唐笑笑的话——交易完成后，他们会制造意外沉船。难道……代表提前启动了？
不对。如果是代表，他不会在船上。那就是……周凛？他想同归于尽，还是另有打算？
沙龙内，周凛和代表同时色变。两人都是极端惜命的人，绝不会把自己置于沉船险境。
“立刻排查！”周凛对着对讲机吼道。
“启动备用救生艇！加强所有出口守卫！”代表也对自己的护卫下令。
混乱，开始了。
苏念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趁乱找到服务器，获取数据，然后找到唐笑笑，撤离。
她正准备离开舷窗，眼角余光却瞥见沙龙内，周凛趁着代表注意力被燃料泄漏吸引，悄然后退几步，手指在沙发扶手的暗格上快速按动。
他在输入什么指令。
苏念心头警铃大作。她猛地想起唐笑笑的话——周凛可能有自毁程序的后门或延迟设置。
不能让他完成！
她不再犹豫，举起微声冲锋枪，对准舷窗玻璃扣下扳机！
“噗噗噗——！”
特制子弹击穿强化玻璃，碎片四溅！苏念纵身跃入沙龙，就地翻滚，枪口瞬间锁定周凛！
“别动！”她厉喝。
沙龙内的保镖和代表护卫反应极快，几乎同时拔枪！但苏念更快，她连续点射，击中两名保镖的手腕，同时一脚踢翻茶几，银色的金属箱翻滚着飞向代表护卫，干扰其瞄准！
周凛在玻璃碎裂的瞬间已经扑向沙发后的暗门！苏念毫不犹豫，一枪打在他小腿上！
周凛惨叫倒地。
代表在护卫的掩护下后退，眼神冰冷地扫过苏念，又看向地上挣扎的周凛，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数据在你手里？”代表问苏念，语气竟带着一丝欣赏，“很好。把数据给我，我可以保证你和那个实验体安全离开。”
“然后成为你们的下一个实验品？”苏念冷笑，枪口在周凛和代表之间移动，“服务器在哪里？自毁程序怎么解除？”
周凛捂着流血的小腿，狞笑：“来不及了……程序已经启动……十分钟后……燃料舱爆炸……整艘船……都会变成火球……你们……谁都跑不了……”
“那就一起死。”苏念枪口顶住他的额头。
“等等！”代表突然开口，“服务器在主甲板下的技术舱，密码是周凛的虹膜加声纹。自毁程序有主控终端，在驾驶台保险柜里，需要他的指纹和密钥。”
他看向周凛：“把密钥给我，我可以带你上救生艇。”
周凛眼神疯狂：“你以为……我会信你？你们这些……吸血鬼……吃人不吐骨头……”
代表皱眉，对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上前，一把抓住周凛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虹膜扫描仪上，同时用枪抵住他的太阳穴：“说密码。”
周凛挣扎，但在死亡的威胁下，最终还是嘶哑地报出一串字符：“……Alpha-tango-Seven-Niner-Zero……”
护卫迅速操作。几秒后，墙壁上的一个暗格滑开，露出里面的控制面板和一块移动硬盘。
代表拿起硬盘，插入自己的设备快速验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数据到手。我们走。”他转身欲走。
“等等！”苏念枪口转向他，“硬盘复制一份给我。否则，谁都别想走。”
代表脚步顿住，回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年轻人，贪婪会害死你。”
“那就试试。”苏念手指扣在扳机上。
双方对峙，空气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游艇猛地剧烈倾斜！所有人都站立不稳！
对讲机里传来驾驶台惊恐的呼喊：“燃料泄漏加剧！火势蔓延到轮机舱！爆炸倒计时……八分钟！”
代表脸色终于变了。他不再犹豫，将硬盘扔给苏念一份复制品，同时下令：“撤！”
护卫拖着挣扎的周凛，代表在另一名护卫的保护下，迅速冲出沙龙，朝着救生艇甲板方向跑去。
苏念接住硬盘，塞进战术背心，看了一眼控制面板上跳动的倒计时——07:34。
七分半钟。
她必须找到唐笑笑，然后回到冲锋舟。
她冲出沙龙，朝着底层囚室狂奔。走廊里已经烟雾弥漫，警报声刺耳，船员和保镖都在争先恐后地逃命，无人再顾得上拦截她。
赶到囚室时，门锁着。她用力拍门：“唐笑笑！”
里面传来微弱的回应。苏念后退两步，一脚踹开门！
唐笑笑靠在墙边，手里握着枪，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清醒。
“能走吗？”苏念冲进去。
唐笑笑摇头，指了指自己扭曲的左腿。
苏念二话不说，将她背起，冲出囚室，沿着来时的路，朝着舷梯方向拼尽全力奔跑。
烟雾越来越浓，热浪从下层甲板涌上来。爆炸倒计时像死神的脚步，在耳边咚咚作响。
拐过最后一个弯，舷梯就在前方！老刀的冲锋舟还藏在阴影里！
但舷梯口，守着最后两名“黑潮”雇佣兵，显然在等待代表和周凛。
看见苏念背着唐笑笑冲来，两人同时举枪！
苏念没有减速，在奔跑中单手举枪射击！“噗噗！”
一名雇佣兵中弹倒地。另一人躲到掩体后，子弹打在苏念脚边，溅起火星！
时间：03:12。
苏念将唐笑笑放在角落，自己翻滚到另一侧掩体，与雇佣兵对射。子弹在狭窄的通道里呼啸，打在金属墙壁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对方火力很猛，压制得她抬不起头。
时间：02:45。
不能拖了。苏念从战术背心里摸出最后一枚闪光弹，拔掉拉环，在手里握了两秒，然后猛地抛向雇佣兵方向！
“砰——！”
刺眼的白光和巨响爆开！雇佣兵惨叫一声，暂时失明失聪。
苏念趁机冲过去，匕首抹过对方咽喉，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唐笑笑，再次将她背起，跳下舷梯，落在冲锋舟上！
“走！”她对老刀吼道。
老刀早已发动引擎，冲锋舟如离弦之箭，冲向黑暗的海面！
几乎就在同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
“轰隆——！！！！！”
蓝宝石号的中部腾起巨大的火球，照亮了半边夜空！冲击波追上海面，掀起数米高的浪墙，狠狠拍打在冲锋舟上！
小艇在巨浪中剧烈颠簸，几乎要倾覆。苏念死死抓住船舷，另一只手护住唐笑笑。老刀拼命操控方向，避开飞溅的燃烧碎片。
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也映红了海面上那些挣扎呼救的落水者——船员、保镖、以及……几艘正在远离的救生艇，上面依稀可见代表、护卫，以及被拖拽着的周凛的身影。
他们逃了。
但数据拿到了，唐笑笑救出来了。
冲锋舟在波涛中艰难稳住，朝着鬼牙礁方向全速驶去。身后，蓝宝石号在熊熊烈焰中缓缓倾斜，最终，在一连串更猛烈的内部爆炸中，断成两截，沉入无尽的深海。
海面逐渐恢复平静，只剩下漂浮的残骸和油污，以及逐渐熄灭的火光。
一场惨胜。
苏念瘫坐在船舱里，看着怀中昏迷的唐笑笑，又看向躺在另一侧、因失血和寒冷而意识模糊的江迟。
硬盘在口袋里沉甸甸的，里面装着足以撼动一个庞大黑暗帝国的证据。
但代价，也无比沉重。
她抬起头，望向东南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海域。
“人鱼号”还在那里。
而真正的决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