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进入稳定曲速航行已经三天。舷窗外，星辰被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痕，“基石号”指挥舰如同深海中的巨鲸，引领着两艘护卫舰和数艘支援舰，安静而坚定地驶向三千光年外的“回响星云”。
舰桥主控台前，苏映雪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蜂鸟汇总的星图与能量流数据。“‘怀表’核心与能量结晶的共振已经稳定，正在按计划为曲速引擎提供辅助增幅。航速比预期提升了百分之八，抵达时间有望再提前十小时。”
“很好。”站在她侧后方的龙战，声音依旧带着重伤初愈后的些许沙哑，但腰背挺得笔直。他穿着基地特制的、带有轻型外骨骼辅助功能的作战服，这能帮助他维持基本行动力，同时监控他的生理数据。“导航路径有异常吗？”
“目前没有。”陈默在旁边的战术台回答，“我们避开了常规贸易航线和已知的‘窃影’活动密集区。鹰眼和夜枭的小队轮流进行远程哨戒扫描，一切平静。”
“平静得有点反常。”龙战微微皱眉，“‘深潜者’的情报显示‘窃影’知道我们的目的地。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拦截。”
苏映雪转过身，看向他：“你认为他们会在哪里动手？”
“最可能的是两个阶段。”龙战走到全息星图前，手指虚点，“第一阶段，在我们即将离开银河系本土悬臂，进入相对空旷的星间介质区域时。那里远离主要势力，便于设伏，且我们一旦遇袭，求援困难。”
“第二阶段呢？”
“‘回响星云’外围。”龙战将星图放大，展示那片瑰丽而模糊的星云区域，“那里环境复杂，电磁干扰强，传感器效能下降。适合隐藏伏兵，也适合在最后关头破坏我们与‘观察者’的接触。”
苏映雪沉吟：“所以，平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我们需要加强预警等级。”
“已经提升了。”陈默接口，“所有舰船保持战斗警戒状态，轮休制度。黑曼巴在组织防渗透演练。不过……”他看了一眼龙战，“龙队的身体，是否适合参与高强度的战备值班？”
龙战还没说话，苏映雪已经开口：“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完成康复疗程。舰桥战术值班可以参与，但时间需严格限制。具体排班，天使说了算。”
龙战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他现在确实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强行逞能只会拖累全队。
通讯频道里传来蜂鸟的声音：“苏总，医疗舱报告，您的例行身体检查时间到了。另外，天使医生请您和龙队一起过去，复查神经协调性。”
苏映雪揉了揉眉心：“知道了，这就来。”她看向龙战，“一起？”
“走。”
---
医疗舱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仪器运行的细微嗡鸣。天使正在整理一系列复杂的神经反馈数据。
“苏总，您的‘适配体’生理指数基本稳定，‘基石’能量亲和度在缓慢自然增长，这是好事。”天使先对苏映雪说，“但精神疲劳值偏高，你需要保证至少每天六小时的有效睡眠，不能再压缩了。”
苏映雪无奈：“在舰桥上眯一会儿也算。”
“那不算。”天使毫不留情，“深度睡眠。这是命令，为了确保你在关键时刻能与‘基石’力量安全共鸣。”
“……好吧。”苏映雪妥协。
天使转向龙战，表情严肃了些：“龙队，你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但隐患仍在。外骨骼数据反馈，你的神经信号传导到肢体末端有大约百分之零点三的延迟和轻微抖动，这在平时不影响，但在极限格斗或精密操作时，可能是致命的。”
龙战看着自己的手：“持续复健能消除吗？”
“需要时间和针对性训练。我已经为你设计了一套神经重编码训练程序，主要利用虚拟实境进行。每天至少两小时。”天使调出一个界面，“另外，你必须继续按时服用促进神经修复和抑制‘黯蚀’残留影响的药物。苏总，”他看向苏映雪，“这件事，需要你监督。”
苏映雪挑眉，看向龙战：“听到了？”
龙战：“……嗯。”
“好了，现在进行你们的神经协调性复查。”天使指向旁边两个并排的、带有多重传感器的躺椅，“这是为了评估你们在共同应对‘基石’或‘黯蚀’相关事件时，精神波动的相互影响和潜在风险。放松，尽量让思维放空。”
两人躺下，传感器贴上太阳穴和手腕。细微的电流感传来，眼前的屏幕开始出现柔和变幻的光谱。
一开始很平静。但随着测试深入，屏幕上代表龙战精神活动的蓝色线条和代表苏映雪的淡金色线条，开始出现奇异的同步波动。并非完全一致，而是一种互补般的共振。当模拟的“黯蚀”能量干扰信号出现时，淡金色线条会微微亮起，仿佛本能地驱散靠近蓝线的污染阴影；而当模拟高强度战斗压力出现时，蓝色线条会变得凝实稳定，隐隐将淡金色线条护在一种更平稳的波动区间内。
天使看着数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
测试结束，两人坐起。
“结果怎么样？”苏映雪问。
天使推了推眼镜：“协调性……非常好。好得有点出乎意料。你们的意识波动存在一种深层的、非主动控制的相互吸引和稳定效应。简单说，当一方处于某种极端情绪或压力下时，另一方的存在本身就能起到平复和锚定的作用。尤其是对龙队，”他看向龙战，“苏总的精神印记，对你意识深处那些因创伤和‘黯蚀’冲击留下的细微裂痕，有显着的‘粘合’趋势。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你在小行星带受那么重的伤，意识却没有彻底崩溃。”
龙战沉默，苏映雪则有些怔忪。
“这是好事。”天使总结，“这意味着在未来可能的危机中，你们并肩作战时，不仅物理上可以配合，精神层面也能形成一定程度的互助。当然，这不能取代个人意志的锻炼。龙队的训练，苏总的休息，都必须坚持。”
离开医疗舱，走在通往生活区的通道里，两人一时无话。刚才的测试结果，似乎让某种一直存在却未曾明言的东西，变得更加清晰具体。
“那个测试……”苏映雪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不大，“说我们的精神会互相影响。”
“嗯。”龙战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后，这是习惯性的守护位置。
“你……有什么感觉吗？我是说，刚才测试的时候。”苏映雪侧头看他。
龙战脚步微顿，似乎在仔细回想：“当模拟‘黯蚀’出现时，有点烦躁。然后……感觉清晰了些。”他措辞谨慎，“像有人拨开了雾。”
苏映雪嘴角弯了弯：“我这边是，感觉模拟战斗压力的时候，没那么心慌了。”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他，走廊顶灯在她眼中落下细碎的光点，“龙战，这算不算是……我们之间的一种新‘武器’？或者，新‘纽带’？”
龙战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倒影，那里有探究，有信任，也有一种柔软的期待。他想起病床前她的眼泪和命令，想起自己意识深处那段“必须活下来”的执念。有些东西，在生死边缘滚过一遭后，已经无法再用单纯的“任务”或“职责”来定义了。
“算。”他给出了一个简洁却肯定的答复，“无论是什么，有效，就用。”
苏映雪笑了，这次笑意直达眼底：“好吧，很实用的总结。那么，为了有效利用这条‘纽带’，我建议增加一些非战斗状态的……协调练习？比如，一起进行虚拟实境训练？天使应该能设计一些配合项目。”
龙战思考了一秒，点头：“可以。时间你安排。”
“好，回头我跟天使说。”苏映雪心情似乎明朗了许多，继续向前走，“对了，晚餐时间快到了。听说今天后勤组尝试用循环水培系统种出了第一批新鲜生菜，限量供应。要不要去餐厅看看？”
“你去吧。我回房间吃药，然后去训练舱完成今天的复健。”龙战说。
“吃了药再去训练？天使说训练前后要间隔至少一小时。”
“那就先训练，回来再吃。”龙战很自然地说。
苏映雪立刻板起脸：“不行。药必须按时吃。先回房间吃药，一小时后我陪你去训练舱。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训练程序，了解一下我们未来的‘协调练习’基础。”
龙战看着她不容置疑的表情，知道争辩无效，最终只能妥协：“……行。”
苏映雪这才满意，和他一起走向居住舱段。通道墙壁上，舰队正在平稳航行的状态指示灯散发着柔和的绿光，将两人并行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投向前方深邃而未知的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