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那只盛满了“善意”的礼盒，被随意地扔在角落，如同一个精致的垃圾桶。
护卫舰生产线模型的光芒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冰冷的影子。
那张不记名芯片，则安静地躺在天鹅绒衬垫上，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们的不自量力。
“老板，我们现在怎么办？”
奥萝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被两大巨头同时威逼利诱，被整个神堡的中上层社会彻底孤立。
这种感觉，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带着窒息感。
赤练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合金地板被她踩得咯吱作响。
“妈的，这帮笑面虎，比勇达里姆那帮蠢货更恶心！”
“还有那些墙头草！一个个都他妈是软骨头！之前我们赢了挑战，一个个跟苍蝇见了血一样扑上来，现在巨头一发话，跑得比谁都快！”
李辰的灵能分身没有理会两人的焦躁。
他走到那副巨大的全息星图前，看着那泾渭分明的红蓝两大色块，以及被挤压在旋臂角落里，那个几乎快要看不见的，代表着破晓同盟的白色光点。
他忽然开口。
“奥萝拉，你觉得，我们之前接触的那些文明，为什么会拒绝我们？”
奥萝拉一怔，下意识地回答。
“因为他们害怕得罪勇达里姆和格莱博赛，他们不敢站队。”
“错。”
李辰摇了摇手指。
“他们不是不敢站队，是觉得我们这队，不值得站。”
“在他们眼里，我们和勇达里姆、格莱博赛，都是巨头，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既然都是巨头，为什么不选一个更粗、更稳的大腿来抱？”
“选我们，意味着要直面另外两大巨头的怒火，风险太高。”
李辰转过身，对奥萝拉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指令。
“所以，改变策略。”
“从现在起，放弃所有对b级和c级摇摆文明的接触。”
他的手指，在全息星图上划过，指向了那些被标注为灰色，代表着最底层、最被无视的区域。
“把你的目光，投向神堡的中下层使节区。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上的d级，甚至E级文明。”
“去和他们交朋友。”李辰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真正地，像朋友一样。”
这个指令，让暴躁的赤练都停下了脚步。
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老板，你没开玩笑吧？”
“找那群‘垃圾’有什么用？”
“他们自己的星球都要保不住了，连安全税都交不起，他们手里那点可怜的票数，加起来都顶不上一个b级文明！”
赤练的话很糙，却也是神堡公认的事实。
在残酷的星际政治中，弱小，就是原罪。那些底层文明，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一根稻草，压不垮一头星际巨兽。”
李辰看着赤练，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但如果，是一万根呢？”
奥萝拉的身体轻轻一震。
她瞬间明白了李辰的意图。
在神堡的议会规则里，每一个成员文明，无论强弱，都拥有一票。
只不过，强者的那一票，背后是舰队和资本，分量重如泰山。
而弱者的那一票，轻如鸿毛，无人问津。
但李辰，现在要做的。
就是将这无数根轻如鸿毛的稻草，拧成一股足以压垮巨兽的绳索！
她没有再犹豫，立刻以破晓同盟的名义。
向所有未曾加入任何阵营的底层文明代表，发出了一份电子邀请函。
邀请函的措辞温暖而真诚。
【诚挚邀请您参加“旋臂风情茶话会”，共品家乡风味，共叙发展艰辛。】
邀请函发出后，石沉大海。
一小时，两小时，一天过去了。
回复者，寥寥无几。
仅有的几封回复，字里行间也充满了卑微的恐惧和警惕。
【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我们文明最近财政紧张，恐怕无法支付茶话会的费用……】
【凯琳女士，您是尊贵的荣誉顾问，我们这种卑微之人，恐怕没有资格参加您的宴会……】
【这是新的陷阱吗？是哪个大人物想看我们的笑话？】
这些小文明的代表，自卑而又敏感。
他们被无视、被羞辱、被压榨了太久。
早已习惯了蜷缩在自己的硬壳里。
任何来自上层社会的“善意”，在他们看来，都更像是黄鼠狼的微笑。
奥萝拉看着那些回复，心里不是滋味。
她没有放弃，而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他们不肯走出来。
那她就走进去。
第二天，她脱下了那身象征着荣誉与地位的纯白色外交官制服，换上了一套最朴素的灰色便装。
她将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普通文员。
赤练看着她的打扮，皱了皱眉。
“你真要去那种地方？我陪你。”
“不，我自己去。”奥萝拉摇了摇头。
“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会吓到他们。”
她独自一人，离开了奢华的中层使节区。
走进了那片被神堡上层人称为“铁锈垃圾场”的d级文明使节区。
空气中，弥漫着循环系统濒临崩溃而产生的臭氧味，混合着各种生物的体味和劣质食物的酸腐气。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一栋名为“锈蚀公寓”的破败建筑。
当奥萝拉那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而干净的脸庞出现在公寓门口时。
整栋楼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走廊里几个正在争抢一份过期营养膏的代表，瞬间停下了动作。
一个坐在门口晒着人造太阳灯的蜥蜴人，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恐慌，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他们都以为，她是某个大人物派来催缴“安全税”的，是来宣布他们被驱逐的最后通牒。
奥萝拉没有理会那些惊恐的视线。
她根据资料，径直走到了三楼一个房间的门口。
房门上，挂着一个用手写的，歪歪扭扭的牌子。
【泽拉共同体】。
她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张苍老而布满褶皱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正是那个在资料中显示，已经拖欠了三个周期安全税，濒临破产的老代表，巴尔克。
当巴尔克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那位传说中挫败了勇达里姆王子的“智慧女神”时。
他的双腿一软，吓得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凯……凯琳女士！我……我下个星期！下个星期一定把税凑齐！”
“巴尔克先生。”
奥萝拉没有丝毫的傲慢。
她上前一步，在对方跪下前，亲手扶住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胳膊。
她甚至微微躬身，用泽拉共同体最古老的家乡礼仪，向这位老人致意。
这个动作，让老代表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税款。”
奥萝拉的声音轻柔，没有谈论任何宏大的政治，也没有提及那个遥不可及的贸易市场。
“我只是想来拜访一位同乡。”
“我的家乡晨曦星，和您的泽拉一样，都来自遥远的英仙旋臂。在来到神堡之前，我们甚至不知道宇宙里还有这么多繁华的文明。”
她开始讲述破晓同盟的故事。
讲述他们是如何在一颗荒芜的星球上，对抗着足以致命的辐射和陨石雨，一砖一瓦地建立起自己的家园。
讲述晨曦星的人民，是如何为了第一口干净的水，第一块可以耕种的田地而欢呼雀跃。
她的故事里，没有波澜壮阔的星际战争，只有小人物最真实的挣扎与希望。
这种同样来自“草根”的出身，这种对生存艰辛的共同记忆，慢慢打消了老代表心头的疑虑和恐惧。
他颤抖着，将房门完全打开。
“请……请进吧。”
他邀请奥萝拉进入自己那个狭窄、昏暗，堆满了杂物的房间。
他从一个满是水垢的箱子里，倒出了一杯浑浊的，带着些许悬浮物的水。
用一双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的手，递给了奥萝拉。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奥萝拉看着那杯水。
她没有丝毫嫌弃，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个举动，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巴尔克心中那把生锈的锁。
老人看着她，眼眶红了。
“凯琳女士……”他声音沙哑，“茶话会，我会去。”
“我还会，说服我的邻居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