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留影石之中的画面，足以证明我们没有恶意。”
苏慕昭立于人群中央，指尖凝起一缕淡青色灵光，轻轻一点身前悬浮的留影石——
那枚通体莹白的玉石骤然亮起，柔和的光晕中，方才河畔对峙的画面正逐帧重现。
岸边老渔民枯瘦的手指指向“杨猛”时的颤巍巍，
“杨猛”见众人望来，瞳孔骤然收缩的慌张，转身逃窜时踉跄的脚步，
还有苏慕昭与沈千山与其始终保持三步距离、未曾伸手阻拦的姿态，都清晰得如同就发生在眼前。
几个关键节点反复闪过，没有半分模糊。
“我们一开始其实只是想确认他的身份，”
苏慕昭的声音随着画面起落，冷静，清晰，
“从始至终，我们四人对于这位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更没有逼迫之举。”
画面里，圆慧大师后来为了绕到“杨猛”前方拦截，换了条更陡的石阶路追赶，脚步虽急，却始终没越过安全界限；
留影石收录的声音里，只有风声、众人的低语，还有“杨猛”自己的喘息，苏慕昭等人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
可这番清晰的佐证，落在群情激愤的众人眼里，却像投入烈火的一捧冷水，不仅没浇灭火势，反而让怒意更盛。
“那又如何？”
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从人群后排炸开，说话的妇人双手叉腰，眼眶通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别以为拿块破石头就能糊弄人！”
“这你们所谓的留影石中间那段，根本没记录到你们的动作——”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掐掉了动手的部分？”
“追逐的过程本就不完整，这能说明什么！”
她的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更多人的情绪。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往前挤了两步，拳头捏得咯咯响：
“就是！而且就算你们没动手，可人就是被你们逼得跳了河！”
“他要是不跑，能掉下去吗？”
“他已经死了！”
又有人嘶吼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下游水流那么急，掉下去就没个活路！”
“你们的行为，就是导致他自杀的元凶！”
这句诛心之言刚落，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原本还只是小声议论的人们，此刻纷纷往前涌，谴责声、怒骂声、甚至夹杂着扔过来的草屑与石子，直接就朝着苏慕昭几人当头罩下。
沈千山脸色一沉，周身瞬间涌起凛冽的剑意——
他往前一步，将苏慕昭稳稳护在身后，右手下意识按向腰间佩剑的剑柄，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震慑众人。
“都冷静一下！”
苏慕昭却在此时伸手，用力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手指微凉，力道却很稳，清冷的喝声不大，却穿透了嘈杂的人声，让喧闹的场面骤然静了一瞬。
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有愤怒，有怀疑，也有几分被她镇定姿态勾起的好奇。
苏慕昭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每张脸——
从方才嘶吼的妇人，到捏着拳头的汉子，再到后排悄悄往后缩的几个年轻人，眼神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吵闹无用。”
她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如我们分点梳理，把所有疑问摊开，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见众人暂时没再喧哗，只是仍带着敌意盯着她，苏慕昭立刻抛出了第一个问题，目光落在人群中最早开口指责的几人身上：
“首先，我们来谈谈这次的死者。”
“先说说那位指认他是‘杨猛’的老丈，请问，你们当中有谁认识这位老丈？是邻村的，还是镇上的？平时住在哪里？”
她的问题一连串抛出，没有给人反应的余地。
“他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
“他是我们邻居家当家的！”
“他是镇上一个卖糖画的！”
三句矛盾的话竟然在一阵静谧之后一起窜了出来。
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讲，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义愤填膺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怒意渐渐被迟疑取代。
有人下意识地摇头，有人低声跟身边人嘀咕：
“哈哈……我们应该认错了，好像没见过……刚才太乱了，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苏慕昭等了片刻，见没人站出来，继续追问，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敲在众人心头：
“没有人认识吗？那么，又有谁能在刚才那种混乱的情况下，百分之百确认，那位老丈指的人，就是你们口中的杨猛？”
现场彻底陷入了死寂。
众人心里都在打鼓——
方才老丈出现时，大家正围着“杨猛”讨要说法，场面本就混乱；
老丈只指了一下，说了句“他就是杨猛”，没等众人细问，就消失在了画面里。
那时候谁也没多想，只觉得“有人指认”就是铁证，根本没人去深究老丈的身份，更没人仔细核对“杨猛”的样貌。
苏慕昭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第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她没有停顿，立刻抛出第二个疑点，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锐利：
“好，既然没人认识那位老丈，我们就先假设两种可能——要么，他是看错了人；要么，他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故意指错了人。”
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有人皱着眉反驳：“不可能吧？老丈看着不像坏人……”
“像不像，不是靠看的。”
苏慕昭打断他的话，目光转向方才说“杨猛壮得像头牛”的汉子，
“我们再说说体型。”
“你们刚才都在说，两三年前的杨猛，是个身形极其健壮的汉子，能扛着百斤的粮袋走三里路，对吗？”
汉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
“是……他那时候跟我一起在码头扛活，胳膊比我还粗。”
“可是，方才我们看到的这个人，”
苏慕昭的声音陡然提高，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身形枯槁，颧骨突出，连件厚点的衣服都撑不起来，瘦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两三年时间，他们家情况还特殊，就他一个劳动力，吃不饱也得有力气，总不会从‘壮得像头牛’变成这副模样吧？”
“这巨大的体型差异，难道不足以让我们怀疑，他根本就不是杨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