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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却被拉得无比漫长。桌上那片暗蓝色的油彩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悲伤,但此刻,它更像一个沉默的证人,见证着三人从规则的囚徒,蜕变为规则的窥视者。

“卡珊德拉之镜……”林默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音节在舌尖滚动,带着一种古老而不祥的韵味。仅仅是念出这个名字,他似乎就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怜悯,又带着嘲弄。

阿哲手指飞快地在仪器上操作,试图将那串由规则信号解析出的坐标可视化。“坐标体系无法识别,但信号源非常稳定,而且……它在‘移动’。”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兴奋与困惑,“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移动,更像是……在现实与虚无的夹缝中漂流?我的设备只能锁定一个大致的‘区域’,无法精确定位到一个点。”

“这就够了。”苏媛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指尖微微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拿起黑色日志,紧紧盯着那自动浮现的名称与坐标信息。“日志确认了。它……在‘回应’我们的发现。”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本黑色日志突然变得滚烫,封皮下似乎有血管般的纹路一闪而过。紧接着,空白的页面上,关于“卡珊德拉之镜”的信息如同被无形的笔书写,一行行清晰地浮现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需要破译的混乱指令,而是直接、冰冷的陈述:

【核心诡物登记:卡珊德拉之镜】

【描述:窥见命运碎片之镜,映照真实与虚妄之边界。持有者得以瞥见未来的可能性,每一瞥皆需支付沉重的代价。警告:所窥见的未来并非注定,且知晓本身即是变数。】

【状态:未收容】

【位置:(一串由不断变化的奇异符号组成的坐标)】

【权限:该信息已同步至所有收容员日志】

最后一行字,像一块冰,砸在了三人刚刚燃起的微小希望之火上。

“所有……收容员……”阿哲的声音干涩。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公共区域的方向,那持续了许久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一种比噪音更令人窒息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收容所。

林默能感觉到,一道灼热、贪婪、充满暴戾气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直接钉在了他手中的日志上,钉在了那个刚刚浮现的名字和坐标上。

“呵……”一声低沉、沙哑,却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渴望的轻笑,从训练区的方向隐隐传来。那是雷烈的声音。

风暴,在这一刻,已然掀起了第一股气流。

“他知道了。”苏媛陈述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脸色凝重。

“不止是他。”林默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脏的狂跳,“是所有‘幸存’下来的人。” 他想到了其他那些或沉默、或观望、或早已在恐惧中麻木的收容员。核心诡物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必将激起无法预料的涟漪,甚至是巨浪。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林默斩钉截铁地说,“雷烈不会等,其他人也不会。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但代价呢?”苏媛指向日志上那行刺目的警告——“每一瞥皆需支付沉重的代价”。“‘卡珊德拉’,在神话里就是那个能预知未来却无人相信的悲剧女祭司。以悲剧和不被信任为核心的诡物,它的代价……恐怕不仅仅是精神侵蚀那么简单。”

林默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那片暗蓝色的油彩,扫过阿哲屏幕上那串诡异的坐标,最后落在苏媛担忧的脸上。

“我知道危险。”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但我们也看到了,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最终只会像雷烈那样被力量腐蚀,或者像之前的牺牲者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这座监狱在玩弄我们,苏媛。它给我们力量,又用代价束缚我们;它发布任务,又隐藏生路;它现在,又把一个‘核心’摆在我们面前……这像不像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果我们想赢,或者至少不想像老鼠一样被玩死,就必须去触碰那些它不想让我们触碰的东西。‘卡珊德拉之镜’,能窥见未来……哪怕只是碎片,哪怕需要代价,哪怕知晓本身就会改变未来……这也可能是我们第一次,拥有了‘预见’而非被动‘反应’的能力。我们需要这份‘预见’,去找到真正的出路,而不是在它的规则里打转,直到彻底疯狂或死亡。”

苏媛看着他,没有再反驳。她明白林默是对的。理智告诉她前方是万丈深渊,但现状是,他们早已身处悬崖边缘,后退一步,同样是粉身碎骨。

“我们需要计划。”苏媛快速说道,思维已经切换到执行模式,“坐标不明确,目标诡物能力未知且极度危险,同时还要面对雷烈和其他可能出现的竞争者,甚至是‘守夜人’。”

“‘虚数画廊’……”林默看着坐标旁自动浮现的备注,那正是他们刚刚逃离的迷失域的名字,“它竟然漂流到了那里,或者……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我们之前没有找到进入核心区域的‘钥匙’。”

重返那个刚刚经历噩梦的地方,绝不是一个诱人的提议。但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我尽量优化坐标信号,争取在进入画廊后能更快定位。”阿哲立刻开始埋头工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还需要准备对抗精神干扰和认知污染的装备,虽然效果可能有限……”

就在这时,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身影站在门口,是那位几乎从不与众人交流的神秘老者。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室内的三人,最后落在林默手中的黑色日志上,停留了片刻。

林默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在核心诡物的诱惑面前,任何人都可能成为敌人。

然而,老者并没有任何抢夺的举动,他只是用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缓缓地说了一句:

“镜子……照见的,不只是未来。”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包含着警告,又似乎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然后,他便转过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他……什么意思?”阿哲茫然地问。

苏媛眉头紧锁,快速记录下老者的话:“照见的不只是未来……难道还包括过去?或者……人心的隐秘?”

林默咀嚼着这句话,心中的不安与决心同时增长。卡珊德拉之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老者的提示,更像是一个谜题,而非答案。

“没时间细想了。”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哲,抓紧准备。苏媛,我们制定行动方案和备用计划。雷烈随时可能出发。”

他再次看向黑色日志,那串不断变化的坐标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所有渴望力量、渴望真相、或是单纯渴望活下去的人飞蛾扑火。

短暂的准备时间在压抑和紧张中飞速流逝。分析室内,只有阿哲敲击键盘和苏媛快速书写规划的声音,以及三人沉重的心跳。

林默走到窗边——这并非真实的窗户,只是收容所模拟出的、映照着永恒灰雾的虚假景观。他试图让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老者的警告在他脑中回荡,“照见的不只是未来”。这让他对“卡珊德拉之镜”的警惕又提升了一个等级。它不仅危险,而且可能具有某种欺骗性,或者会揭示出比未来更加令人难以承受的“真实”。

突然,公共区域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充满力量的脚步声,以及金属构件摩擦的刺耳声响。是雷烈!他显然没有做任何精细准备的耐心,在得到坐标的第一时间,便准备强行出发。

林默与苏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不能再等了。”林默低声道。

苏媛点头,将写满行动要点和几种可能遭遇的应对策略的纸张递给林默和阿哲:“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接触和了解,在完全弄清代价和风险前,绝不可轻易尝试收容。一旦情况有变,以自保和撤离为优先。”

阿哲也将几个改装过的小型设备分发给两人:“这是加强版的精神稳定器,能量不多了,估计只能支撑短时间;这个是信号追踪器,我尽量锁定了镜子在画廊内可能出现的几个‘高概率区域’;还有这个……”他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怀表的东西,表面却是一片混沌的灰色,“……是‘认知混乱干扰器’,如果遭遇强烈的现实扭曲,按下按钮,可能会为我们争取到几秒钟的清醒时间,但效果……未知。”

他们的准备,在这种层面的未知危险面前,显得如此简陋和无力。但这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走吧。”林默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向分析室的门口。

当他们踏入公共区域时,正好看到雷烈和他的两名追随者站在通往收容所出口的光幕前。雷烈换上了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带有破损却隐隐流动着暗沉能量的护甲,手中提着一把造型狰狞、不断滴落着黑色粘稠液体的巨大砍刀——那显然是一件他们未曾见过的、攻击性极强的诡物。他的气息比之前更加狂暴,左眼周围的皮肤下,仿佛有细小的黑色蠕虫在蠕动,那是精神侵蚀加剧的可怕征兆。

雷烈感受到林默等人的目光,猛地回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占有欲和毁灭欲。他的目光在林默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看来,猎物不止一个。”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破锣,“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镜子是我的,谁挡路,谁就死。”

他没有任何合作或交涉的意图,直接抛下了充满杀意的宣言,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两名同样眼神狂热的追随者,踏入了光幕,身影瞬间消失。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那令人作呕的暴戾气息。

林默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雷烈已经彻底疯了,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勉强沟通的竞争者,而是一个被力量和贪婪支配的怪物。

“我们……我们真的要跟进去吗?”阿哲看着那荡漾的光幕,声音有些发颤。雷烈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消散了大半。

“我们没有选择。”林默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点的紧绷,“要么在等待中被腐蚀、被淘汰,要么就去争那一线生机。现在,生机就在前面。”

他看了一眼苏媛,苏媛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坚定。

“记住我们的目标。”林默再次强调,“不是和雷烈硬碰硬,是找到镜子,了解它。”

他不再犹豫,迈步走向光幕。苏媛紧随其后。阿哲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在踏入光幕的前一刹那,林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收容所大厅的深处。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神秘老者,静静地站在阴影里,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没有时间探究了。

冰冷的触感包裹全身,熟悉的时空转换的眩晕感袭来。

当他们再次站稳时,已经身处那片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领域之外。远处,那座如同扭曲油画般的“虚数画廊”入口,静静地悬浮在现实与虚无的夹缝中,色彩斑斓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而雷烈三人的身影,已经化为三个黑点,正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强行闯入那片诡异的艺术之境。

争夺核心诡物“卡珊德拉之镜”的死亡竞赛,正式开始了。

林默能感觉到,怀中的黑色日志微微发烫,那串指向画廊内部的坐标,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

他深吸一口带着颜料和腐朽气息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刀。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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