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条布满了暗金与幽蓝灼痕、如同巨蟒般粗壮的岩石手臂,此刻正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轻柔,承托着她残破的身躯。冰冷的岩石触感透过湿透的衣物传来,却奇异地没有加剧痛苦。林婉清艰难地、极其微弱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中,是“哑巴”那张巨大、扭曲、布满能量侵蚀痕迹的脸庞。那双曾经只有冰冷死寂或狂暴杀意的赤红巨眼,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翻涌着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巨大震动!他的目光,死死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无力垂落在身侧、依旧紧攥着的右手——掌心向上,那点微弱却纯净无比、如同初生星辰般顽强闪烁的翠绿光华,正从碎裂的槐籽核心处流淌出来,映照着他岩石般的瞳孔!
那翠绿,是生命,是净化,是……希望?
“哑巴”庞大的身躯在根窟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微微颤抖着,缠绕在他身上的暗金幽蓝能量光丝,因槐籽翠绿光芒的净化之力而变得黯淡、松弛,如同失去活力的毒蛇。他那赤红眼眸深处,混乱的痛苦和狂暴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茫然和一种……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渴望?对那点翠绿所代表的生机与净化的渴望!
“吼……”一声极其低沉、不再充满暴戾、反而带着一丝近乎呜咽的、如同幼兽寻求庇护般的轻吼,从他巨大的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托着林婉清的巨臂,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她能更清晰地看到自己掌心的微光,也让她能更靠近自己那被能量侵蚀、痛苦扭曲的脸庞。
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让挣扎着扑到近前的沈逸尘猛地顿住了脚步!他沾满血污的脸上,布满伤疤,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看着“哑巴”那双凝视着婉清掌心翠绿、如同迷途孩子般的眼睛,又看向他怀中奄奄一息、浑身浴血的林婉清……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悲怆,瞬间将他淹没!
根窟穹顶巨大的裂缝处。
陈世昌站在一艘小型巡洋舰改装成的指挥舰甲板上,透过高强度防水望远镜,死死盯着下方根窟中发生的一切!冰冷的暴雨疯狂抽打着他昂贵的西装,他却浑然不觉。那张惯于掌控一切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骇、扭曲的狂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疯狂!
“翠绿……那是什么鬼东西?!槐籽?!它怎么可能……”他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调!他亲眼目睹了那点微弱的翠绿光华出现后,噬蓝枝的混乱、母印能量的迟滞、尤其是……“哑巴”那突如其来的、完全失控的“叛变”!
他所有的精密计划、所有的冷酷算计、所有对“槐根”力量的贪婪掌控欲,都被这枚小小的、该死的槐籽和那个垂死的女人彻底打碎了!
“废物!都是废物!”陈世昌猛地摔掉望远镜,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一把夺过旁边副官手中的通讯器,对着话筒歇斯底里地嘶吼:“开火!给我开火!炸!把下面的一切!连同那个叛变的怪物!还有那该死的种子!统统给我炸成碎片!我要让它们……灰!飞!烟!灭!”
随着他疯狂的指令!
巡洋舰侧舷早已蓄势待发的两门大口径舰炮,炮口猛地喷吐出长达数米的橘红色火舌!
“轰!轰——!!!”
两声震耳欲聋、足以撕裂苍穹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如同太古巨兽的咆哮!
两枚带着毁灭意志的、如同小房子般大小的高爆穿甲弹,撕裂了狂暴的雨幕,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坠落的陨星,朝着根窟穹顶那巨大的裂缝——朝着下方那片混乱的金蓝光影、朝着那个托着林婉清的巨大身影、朝着那点微弱的翠绿——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轰击而下!
灭世的危机,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根窟中所有人的咽喉
根窟内。
致命的尖啸和恐怖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铅块,狠狠砸下!
沈逸尘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他猛地抬头,看着那两道撕裂雨幕、带着毁灭光焰急速放大的死亡轨迹!目标,正是“哑巴”和他怀中奄奄一息的林婉清!还有……她掌心那点承载着最后希望的翠绿!
“不——!!!”一声撕心裂肺、混合着绝望与滔天恨意的嘶吼从沈逸尘喉咙里炸出!他不顾一切地扑向林婉清!哪怕用身体去挡,也要护住她!护住那点微光!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炮弹尖啸声撕裂空气的瞬间!
托着林婉清的“哑巴”,那双赤红的巨眼猛地从掌心的翠绿微光上抬起!他巨大的头颅转向炮弹袭来的方向!那目光中,刚刚浮现的茫然和渴望瞬间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守护本能所取代!仿佛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
“吼嗷嗷嗷——!!!”
一声混合着无边痛苦、毁灭力量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咆哮,再次从“哑巴”的胸腔深处炸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决绝!
他托着林婉清的那条巨臂,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再是轻柔的托举,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如同投掷般的巨大力量,将林婉清那轻飘飘的、浴血的身体——狠狠地、朝着远处惊骇扑来的沈逸尘的方向抛了过去!
动作迅猛如电!力量控制却精准得可怕!林婉清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穿过纷飞的碎石和混乱的能量乱流,精准地落向沈逸尘张开的怀抱!
“接住她——!”一声如同金属摩擦、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命令的嘶哑低吼,从“哑巴”那巨大的身躯中挤出!这是他第一次发出清晰的、指向明确的词语!
沈逸尘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温软而冰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身体重重撞入他的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却死死抱住了!
就在林婉清脱手的瞬间!
“哑巴”那庞大到如同山岳的身躯,猛地向上挺起!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能量侵蚀的怪物,而是化作了最坚固、最决绝的盾牌!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巨大的双臂交叉,如同撑天的巨柱,狠狠地、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两道从天而降的死亡光焰!
目标——保护被抛向沈逸尘的林婉清!保护她掌心那点微弱的翠绿!更是……保护那点翠绿所代表的、他灵魂深处被唤醒的、最后一丝对“生”的渴望!
“轰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爆炸,在根窟穹顶轰然绽放!
刺目的白光和橘红的火球瞬间吞噬了一切!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灭世巨锤,狠狠砸向整个根窟空间!坚硬的岩层如同纸糊般寸寸碎裂、崩塌!无数巨大的金色根脉在毁灭性能量的冲击下,发出令人心碎的呻吟,瞬间断裂、粉碎、燃烧!整个地下世界仿佛迎来了末日!
狂暴的气浪和灼热的高温瞬间将沈逸尘和林婉清狠狠掀飞出去!沈逸尘死死抱着怀中的人,用自己的背脊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他感觉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碎,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在远处一根剧烈震颤、布满裂痕的金色巨根上!
巨大的轰鸣声和爆炸的闪光让他瞬间失聪失明!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震荡和灼热!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
透过被气浪掀起的浑浊水雾和纷飞的金色木屑碎片。
沈逸尘模糊的视线,仿佛捕捉到了爆炸中心,那短暂到只有万分之一秒的景象——
“哑巴”那庞大如同山岳的身躯,在两道毁灭光焰的正面轰击下,如同最脆弱的沙雕般……寸寸碎裂、瓦解、汽化!岩石般的肌肉被撕裂、熔化!暗金与幽蓝的能量光丝如同脆弱的蛛网般瞬间湮灭!他那双赤红的、倒映着翠绿微光的巨眼,在身体彻底崩解的前一刻,似乎……极其短暂地流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平静?
紧接着!
一点极其微小、却纯净到极致的翠绿光华,如同被爆炸的巨大力量从林婉清紧攥的掌心强行剥离、震出,如同最顽强的种子,在毁灭风暴的核心,划出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绿色轨迹,穿透了爆炸的火光、纷飞的碎石、崩塌的岩层和倒灌的冰冷江水,朝着上方……朝着那如同巨兽之口般洞开的、连接着汹涌黄浦江的穹顶裂缝……直射而去!
如同逆流而上的……希望之种!
冰冷的黄浦江水,裹挟着泥沙、碎木和浓重的血腥硝烟味,疯狂地涌入崩塌的根窟。
沈逸尘背靠着布满裂痕、正在迅速失去光泽和生机的金色巨根,怀中紧紧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游丝的林婉清。冰冷的江水迅速淹没了他们的腰腹、胸口……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窒息感。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母印被污染崩塌,“哑巴”灰飞烟灭,那点最后的翠绿……也消失在了爆炸中……陈世昌赢了?
巨大的绝望和无法言喻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低头,看着林婉清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肩胛骨下那个因能量冲击而显得更加灼热狰狞的烙印,看着她那只无力垂落、曾经紧握着希望之种的手……
痛。撕心裂肺的痛。比胸前的伤口更痛万倍。
他颤抖着沾满血污的手,轻轻抚上林婉清冰冷的脸颊。指尖触碰到她紧蹙的眉头,仿佛想抚平她最后的痛苦。
就在这时!
他指尖的触感,似乎……碰到了她凌乱湿发间,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
是那根……白玉簪!
那根通体莹白、簪头雕刻着虬结槐枝的定情信物!那根带来希望、也带来无尽痛苦和诡异的噬蓝枝!它竟然还插在林婉清的发髻间!在经历了如此恐怖的爆炸和冲击后,它依旧完好无损!只是簪体上那些深蓝色的脉络纹路,此刻已经彻底黯淡下去,如同枯死的藤蔓,再无半点幽蓝光芒。簪头那截槐枝,也失去了所有冰冷贪婪的气息,只剩下一种温润内敛的玉质光泽,如同……返璞归真?
沈逸尘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陈世昌还在上面!他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一定能追踪到这根玉簪!只要玉簪还在,他和婉清……就永远无法摆脱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蓝印锁定!
必须……毁掉它!或者……让它彻底消失!
冰冷的江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脖颈。死亡的窒息感越来越近。
沈逸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犹豫!沾满血污的手,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从林婉清的发髻间,拔出了那根温润的白玉簪。
簪体冰凉,残留着她发丝的温度。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爱人苍白的面容,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入灵魂的最深处。然后,他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白玉簪——朝着根窟穹顶那最大的、正疯狂倒灌冰冷江水的黑暗裂缝,朝着那深不可测的黄浦江底……狠狠地掷了出去!
玉簪化作一道微弱的白色流光,瞬间消失在汹涌的浊流和崩塌的黑暗之中。
“噗通……”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江水轰鸣彻底掩盖的落水声。
结束了。
沈逸尘紧紧搂住林婉清冰冷的身躯,缓缓闭上了眼睛。冰冷的江水漫过他的头顶,带来最后的窒息与黑暗。意识如同沉船,向着无底的深渊缓缓坠落…
冰冷的黄浦江底。
无尽的黑暗与巨大的水压。
那根温润的白玉簪,如同被遗弃的断剑,缓缓沉向江底最深的淤泥。
就在它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和泥沙彻底掩埋的瞬间。
簪头那截虬结的槐枝雕刻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翠绿色光华,如同沉睡的星辰被江水的冰冷唤醒,极其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在那点翠绿微光的映照下,虬结槐枝的末端,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米粒般的凸起,在巨大的水压和翠绿光芒的共同作用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咔……”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生命破壳的轻响。
一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柔嫩的、带着无限生机的翠绿胚芽,如同最倔强的生命宣言,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顶破了坚硬的玉质……萌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