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站台的“夜晚”在压抑的寂静与断续的呜咽中缓慢流逝。婉清背靠冰冷的墙壁,看似闭目养神,体内那缕得自槐根的生机却如涓涓细流,无声运转,驱散疲惫,也将她的感知维持在一种半醒半梦的敏锐状态。
昨夜那场短暂的、充满紧张气息的密谈,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未散。“信标”、“通道”、“提前”——这些词语在她脑中反复回响。这个“归乡团”,绝非简单的幸存者互助组织,他们有着明确的目的,并且在争分夺秒地行动。
天光初现时,维持秩序的人开始唤醒众人,分发新一轮寡淡的饮水和更小的食物份额。气氛比昨日更加沉闷,一种无形的焦灼在空气中蔓延,连那些麻木的幸存者似乎都感受到了什么,动作间带着不安。
婉清注意到,那几个臂缠布条的核心成员,眼神交汇时多了几分凝重与急切。昨夜那个给她递饼并发出警告的冷面女人,在巡视时,目光几次扫过站台深处某个被杂物封堵的通道入口,眉头紧锁。
那里,就是他们所说的“通道”吗?出了什么问题?
婉清不动声色,随着人流领取了那份聊胜于无的早餐,目光却始终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她尝试将能量感知聚焦于那被封堵的入口,但距离较远,且那后面似乎有厚重的混凝土隔绝,感知模糊,只隐约感到一股混乱而稳定的土石能量,并无特殊。
难道通道被彻底堵死了?
就在她暗自揣测时,站台内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负责清理卫生的人,在搬运一堆废弃物时,不小心撞倒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装满破旧工具的木头箱子。箱子翻倒,工具散落一地,露出了其下掩盖着的一个——锈蚀严重的圆形铁盖,边缘似乎还残留着模糊的、类似井盖的纹路!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附近的人都愣了一下。连那几个核心成员也立刻投来警觉的目光。
“怎么回事?!”冷面女人快步走来,厉声问道。
“对……对不起,刘姐!不小心碰倒了箱子……”负责清理的人慌忙解释。
被称为刘姐的冷面女人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个铁盖。她的手指拂过锈迹,眼神闪烁不定。婉清站在不远处,能量感知清晰地捕捉到刘姐心中瞬间升腾起的,并非惊讶,而是一种“果然在这里”的了然与更加深重的忧虑。
他们知道这口井的存在!而且,似乎与那被堵死的“通道”有关?
刘姐迅速指挥人将工具收拢,重新用箱子虚掩住井盖,并严厉警告所有人不得靠近那个角落。但她的举动,无疑印证了这口井的非同寻常。
婉清的心跳悄然加速。她发间的玉簪,在井盖暴露的瞬间,竟再次传来那种熟悉的、与之前感应槐根时类似的微弱牵引感!虽然远不如槐根强烈,却清晰无误地指向那被掩盖的井口之下!
这井下,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玉簪?!
是另一截灵根?还是……别的什么?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她必须找机会,下去一探究竟!
白天在枯燥的等待和压抑的氛围中度过。婉清注意到,刘姐和其他几个头目频繁地低声交谈,神色越来越焦急。似乎“通道”被堵带来的麻烦,远比想象中严重。他们甚至派出了几个人,试图从其他方向寻找出路,但都无功而返,带回来的只有更坏的消息——委员会和另一股不明势力的巡逻范围正在收紧,搜索力度加大。
这个地下据点,恐怕也藏不了多久了。
夜幕再次降临。今晚的站台比昨夜更加黑暗,连那几盏应急灯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仿佛能源即将耗尽。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慌在无声蔓延。
婉清耐心等待着。直到绝大部分人都陷入沉睡,连暗哨的呼吸都变得悠长规律,她才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离开角落,向着那口井摸去。
她避开了几处可能的监视点,动作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来到井边,她小心翼翼地搬开虚掩的木箱,露出了下面锈蚀的井盖。
井盖与井口锈死在一起,异常沉重。以她现在的体力,绝无可能强行掀开。
她再次将希望寄托于玉簪与新获得的能力。她将手掌贴在冰冷粗糙的井盖上,意念沉入其中。能量感知如同微小的探针,渗入锈蚀的金属内部,寻找着结构的薄弱点和能量流转的缝隙。
同时,她引导着体内那缕槐根生机,混合着玉簪的灵性,尝试与井盖下方传来的那股微弱牵引力建立联系。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举动。她不确定井下究竟是什么,贸然连接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但她没有选择。
就在她的意念与井下那牵引力接触的瞬间——
“嗡……”
一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极其悠远的共鸣,透过井盖,传入她的掌心!与此同时,玉簪光华微闪,一股清凉的、带着水汽与古老星辉意味的能量,顺着那无形的连接,反向流入她的体内!
这能量与槐根的磅礴生机截然不同,更加幽深、冰冷,却蕴含着一种洞彻虚空的智慧感。
更让她震惊的是,在这股能量的刺激下,她脑中那些自槐根处获得的、破碎而古老的意念碎片,竟开始自动组合、清晰起来!
她“看”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在一株参天古槐的荫蔽下,一口古井映照着漫天星斗。有人在井边举行着古老的仪式,将一支白玉簪投入井中,星光与井水交融,没入簪体……那是在封印什么?还是在滋养什么?
这口井,与她的玉簪,与那槐树灵根,果然同出一源!它似乎是某种……能量节点?或者封印之地?
就在她心神激荡,试图看清更多时——
“咔哒……”
一声轻微至极的机括转动声,从井盖内部传来!
那锈死的井盖,在与她能量连接的作用下,竟自行松动了一丝,露出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湿土、苔藓和那股奇异星辉能量的气息,从缝隙中涌出!
成功了!
婉清心中狂喜,正要加把劲推开井盖——
“你在干什么?!”
一声冰冷的、带着惊怒的低喝,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是刘姐!她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婉清身后,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婉清和那松动了一丝的井盖!
她被发现了!
婉清身体瞬间僵硬,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缓缓转过身,面对刘姐,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刘姐的目光扫过婉清的脸,又落在她发间那支在黑暗中微微流转光华的玉簪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狂喜?
“你……你能打开它?!”刘姐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手中的匕首却握得更紧,“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这‘星辉井’有什么关系?!”
星辉井!她果然知道!
婉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刘姐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刻意带着一丝沙哑与茫然:“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井。我只是……感觉下面有什么在叫我……”
她不能暴露玉簪和槐根的真相,只能半真半假地试探。
刘姐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狂喜,语气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管你是谁,既然你能感应到‘星辉井’,还能松动封印……你就是我们一直在等的‘钥匙’!”
她收起匕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听着,没时间解释了!委员会的狗鼻子马上就要搜到这里!我们必须立刻从‘井道’离开!你,帮我打开它!”
原来这口井,就是他们所谓的“通道”!所谓的“信标”,难道就是指能打开井口的人或物?而自己,阴差阳错地成了他们的“钥匙”?
形势瞬间逆转!她从被发现的潜入者,变成了对方急需的“合作者”!
婉清心中念头急转。与“归乡团”合作,利用这口神秘的“星辉井”逃离,无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但这合作建立在利益之上,对方目的不明,前路吉凶未卜。
她看了一眼那散发着幽幽气息的井口缝隙,又看了看刘姐那急切而不容拒绝的眼神。
没有更多选择了。
她点了点头,将双手重新按在井盖上,集中精神,引导着玉簪与井下那股星辉能量的连接。
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过程顺利了许多。在刘姐紧张而期待的注视下,锈蚀的井盖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地向一旁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幽深的洞口。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星辉能量的气流,扑面而来。
井底,仿佛通往另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
刘姐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迅速对黑暗处打了个手势。立刻,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聚拢过来,正是“归乡团”的核心成员。
“快!带上必要的东西,依次下去!快!”刘姐急促地命令道,然后看向婉清,眼神复杂,“你,跟我一起。”
婉清最后看了一眼这压抑的站台,深吸一口那来自井底的、冰冷而陌生的空气,点了点头。
前路是未知的井道,身后是迫近的追兵。
玉溯前尘,引她至此。
是绝地逢生,还是踏入更深的迷局?
她握紧拳,感受着掌心玉簪传来的、与井底星辉共鸣的微光,率先踏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