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魂堂”的木牌刚挂在木工房门口第三天,晨雾还没散,就传来一阵整齐的汽车引擎声。陈默正带着学员打磨榫卯教具,抬头就看见三辆黑色轿车顺着村口土路驶来——为首的车挂着京A牌照,车身印着“京都工艺美院”的烫金字样;中间是辆没有标识的商务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殿后的则是印着“纪检监察”水印的公务车,与上次带走齐万山的车型一模一样。
学员们停下手里的活计,好奇地张望。苏景堂放下手里的刨子,眼神沉了沉:“京牌车挂着美院标识,应该是来送聘书的,但中间那辆……看车身气度,像是京城世家的座驾。”话刚落,三辆车同时停在匠魂堂门口,车门打开的瞬间,三种截然不同的气场扑面而来。
为首的是位穿灰色西装的老者,胸前别着“京都工艺美院”的校徽,手里提着个红木礼盒,笑容温和:“陈默同志,我是美院工艺系的林教授,专程来送客座教授的聘书——上次王教授回去后极力推荐,说你的‘双锁乾坤榫’是活态传承的典范。”他身后的年轻助教捧着一卷图纸,看到墙上陈父与苏景堂的合影,眼睛一亮:“这是当年修复故宫榫卯构件的两位先生?”
陈默刚要上前迎接,中间商务车的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个穿藏青色唐装的男人,三十多岁年纪,左手腕戴着串沉香手串,指尖夹着把折扇,扇面上是京城着名画家的亲笔题字。他身后跟着两位穿便服的随从,站姿笔挺如松,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匠魂堂的木牌,最后落在陈默身上:“在下齐修远,来自京都齐家。”他没提齐万山,语气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那是京城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矜贵,与齐万山的阴鸷截然不同。
最后下来的是两位穿制服的公职人员,亮明的证件上印着“京都纪委驻地方督查组”的字样。为首的李组长与陈默握了握手,掌心干燥有力:“我们是来核实齐万山案的后续情况,顺便传达上级对‘传统技艺保护’的指示。”他的目光掠过齐修远,没有多余寒暄,却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
三种势力齐聚门口,空气瞬间变得微妙。林教授刚要递出红木礼盒,齐修远突然开口,折扇轻敲掌心:“林教授倒是消息灵通,比我们齐家还先找到陈师傅。”他缓步走到“双锁乾坤榫”的展架前,指尖隔着玻璃划过,动作轻柔却带着掌控感,“这榫卯结构,比我家老爷子收藏的清代摆件更精妙——可惜我那七叔(齐万山),空有传承的机会,却丢了匠心。”
陈默不动声色地挡在展架侧旁,激活“木语”技能扫过齐修远的折扇——扇骨是百年紫檀木,上面刻着的云纹与七爷信物上的纹路同源,却更显大气,木料流通印记显示这是齐家祖传之物。“齐先生是为齐万山而来?”陈默直截了当,顾婉秋悄悄走到苏景堂身边,手按在藏着证据副本的抽屉把手上。
“是,也不是。”齐修远收起折扇,目光落在苏景堂身上,微微欠身:“苏老先生,我家老爷子让我带句话——当年齐万山之事,是齐家管教不严,委屈了陈、苏两家。”他从随从手里接过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块老黄花梨木牌,刻着“匠心传世”四字,“这是老爷子当年跟陈建国先生交换的木料所制,当年没来得及送出,如今物归原主。”
这边话音刚落,李组长就走到陈默身边,低声递过一张纸条:“齐家在京城牵涉甚广,齐修远是齐家现任掌权人的长子,这次来地方名义是致歉,实则可能另有目的。我们接到消息,齐万山在审查中提过,他手里有份‘技艺资源清单’,可能在齐家手上。”纸条上还写着“保持警惕,我们全程在场”的字样。
林教授似乎没察觉场上的暗流,打开红木礼盒,露出烫金的聘书和一套精密的榫卯测绘工具:“陈教授,院里为你成立了‘传统榫卯研究室’,这是首批研究经费的批文。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放轻,“来之前接到通知,有位京城的‘资深顾问’也要参与研究,说是齐家推荐的——我怕后续会有变故。”
齐修远仿佛没听见林教授的话,走到学员们的练习桌前,拿起一个刻了一半的榫卯教具,指尖摩挲着纹路:“陈师傅,我家老爷子说,真正的传承不该藏在乡下。要是愿意把匠魂堂搬到京城,齐家可以出资建一座‘榫卯博物馆’,让陈家手艺成为京城的文化名片。”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却没提任何交换条件,反而让人更觉诡异。
陈默看向苏景堂,老人正用眼神示意他“沉住气”。他接过齐修远手里的教具,轻轻一旋,榫头精准卡入卯眼:“匠魂堂的根在这里,就像这榫卯,离了根基就立不住。不过齐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他转头看向林教授,“聘书我收下,但研究室的顾问,我希望能由我自主选择。”
李组长适时上前,笑着打圆场:“各位远道而来,不如先到公社食堂坐坐?正好我们也有齐万山案的一些细节,想向苏老先生和陈师傅核实。”他的目光扫过齐修远的随从,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那两位随从正悄悄用手机拍摄匠魂堂的教具陈列架。
齐修远没反对,折扇轻摇:“也好。不过饭前,我想单独跟陈师傅说句话——关于当年你父亲和我家老爷子的一段往事,或许能解开你心里的一些疑惑。”他朝着匠魂堂的里屋偏了偏头,眼神里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深意。
林教授悄悄拉了拉陈默的衣袖,递给他一个微型U盘:“这里面是院里查到的齐家与技艺资源走私的关联资料,以防万一。”李组长则在他耳边低语:“我们就在门口,有异常就咳嗽三声。”陈默看着齐修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黄花梨木牌和烫金聘书,突然明白——这场看似“慰问”的到访,根本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博弈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