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传来的灵力波动,根本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决绝的、燃烧自我的献祭。
那股力量冰冷、纯粹,带着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斩断什么的意志,通过我们之间那层微妙的感应,狠狠地撞进我的感知里。
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那是在楼上那个关押着失踪者的房间里,叶知秋站在中央,她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先前的恐惧与挣扎,只剩下一种让我心头发紧的冰冷。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随即,她的手指在白皙的掌心上快速划动,留下了一道道复杂而玄奥的血色纹路。
那不是随意的涂抹,而是在绘制一张我从未见过的、结构繁复的符箓。
“以我叶氏之血,敕令法魂,断!”
她清冷又坚定的声音,仿佛不是从耳麦传来,而是直接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力量。
我瞬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她要用自己的本命精血,催动叶家秘传的禁术,从外部强行斩断这个歹毒的窃运法阵!
这个疯子!这种以血为引的法门,向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手,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几乎就在我反应过来的同一刻,楼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是爆炸,更像是一块巨大的天鹅绒地毯被用力抽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叶知秋将那道刚刚画好的“破煞血符”狠狠地拍在了地板上,那里,正是整个法阵能量汇集的节点之一!
“轰——”
一股血色的光华从楼板的缝隙中透射下来,照亮了地下室。这道光与法阵本身那种不祥的红光截然不同,它虽然也红,却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锐气。
地下室中央,那些连接着楼上祭品的、如同血管般的红色能量丝线,在这血光的冲击下,发出了尖锐的哀鸣。它们剧烈地颤动着,随即,最靠近叶知秋房间方位的那一根,从中间“啪”的一声,应声断裂!
“不!”
鬼媒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法阵被强行干扰,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被塞进了一根钢筋,整个地下室的阴气瞬间失控,化作狂风四处乱窜,吹得墙壁上的符文忽明忽暗。
“老大!那个人的生命信号稳住了!虽然很弱,但没有再衰减了!”阿King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知秋成功了。
她用自己的牺牲,硬生生从鬼门关前拉回了一条人命。
可我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只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叶家的小丫头,你这是在找死!”鬼媒婆的怒吼声在整个别墅里回荡,她放弃了对法阵的操控,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要穿透楼板,将叶知秋生吞活剥。
随即,她把这股怒火全都倾泻到了我的身上。
“先宰了你这个帮凶!”
她尖啸一声,十指上的黑甲暴涨,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朝我扑来。
与此同时,那七八个黑衣行动组的成员也像是接到了死命令,攻势陡然变得疯狂起来。他们不再寻求配合,而是用一种以伤换伤的打法,刀刀都朝着我的要害招呼,完全不顾自身的防御。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攻逼得连连后退,心中焦急万分。叶知秋动用了禁术,现在绝对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我必须立刻上去!
愤怒、担忧、急躁……种种情绪在我心里交织,最终全部化为一股灼热的战意。
“给我滚开!”
我暴喝一声,胸口的玉佩像是感应到了我情绪的剧烈波动,一股灼热感瞬间扩散开来。玉佩表面,那些暗红色的神秘纹路再一次浮现,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明亮。
一股力量从玉佩中涌出,顺着我的经脉流淌。
这一次,这股力量不再是之前那种难以驾驭的狂野洪流,它虽然依旧庞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顺从,仿佛感应到了我的怒火,主动与我的意志结合在了一起。
我的眼睛里,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黑衣人的刀锋轨迹,鬼媒婆的扑击路线,甚至空气中流动的阴气,都变得清晰可辨。
“就是现在!”
我不再格挡,面对左侧一名黑衣人刺向我肩膀的短刀,我身体只是微微一侧,以毫厘之差避开刀锋,同时,灌注了纯阳之气的右拳已经后发先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咔嚓!”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中,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撞在墙上,瘫软下来。
一击得手,我没有片刻停留,身体顺势一矮,躲过右侧横扫而来的另一把短刀,左手成爪,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
惨叫声中,那人的手腕被我硬生生折断,手里的短刀脱手飞出。我一把接住短刀,反手一挥,冰冷的刀锋划过身后一个偷袭者的脖颈。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围攻我的黑衣人就已经倒下了三个。
剩下的几人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骇住了,攻势不由得一滞。
鬼媒婆也停下了脚步,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发烫的玉佩。
“方家的力量……你怎么可能……”
我没时间听她废话,趁着这个空档,我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拦住他!”鬼媒婆反应过来,发出了气急败坏的指令。
可已经晚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一脚踹开挡路的黑衣人,冲进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的景象比地下室更加惨烈。
武胜正被十几个黑衣人围攻,他背靠着墙壁,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但他依然像一头受伤的猛虎,每一次反击都势大力沉,让敌人不敢轻易靠近。而在他身后的房间门口,叶知秋正靠着门框,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身体摇摇欲坠。
“知秋!”
我大喊一声,几个箭步冲了过去。
叶知秋听到我的声音,勉强抬起头,看到是我,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身体一软,就要向地上倒去。
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揽进了怀里。
她的身体很冷,还在微微发抖,整个人轻得没有多少重量。
“不能……再让他们害人了……”她靠在我的胸口,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虚弱地说道。
这句话,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疏离和警惕的女孩,这个背负着家族使命来“监视”我的女孩,在最关键的时候,却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知道。”我低声回应,手臂收紧了一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暖意,“接下来,交给我。”
我说完,将她小心地交给旁边的武胜。
“武胜!保护好她和里面的人,带他们撤退!”我下达了命令。
“那你呢?”武胜一拳逼退一个敌人,沉声问道。
“我?”我转过身,看向从楼梯口追上来的鬼媒婆,以及那些重新集结的黑衣行动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来给他们办一场真正的‘白事’!”
就在我转身面对敌人的那一刻,我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当我靠近叶知秋,特别是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我体内那股属于方九霄的、原本因为愤怒而有些沸腾的力量,竟然奇妙地平复了下来。
它不是消失了,而是从一条奔腾咆哮的野河,变成了一条深沉而平稳的大江。力量的总量没有变,但我对它的控制力,却在瞬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分力量的流向,能随心所欲地调动它们。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信号极差的收音机,在靠近某个特定信号塔后,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原来如此。
我心里闪过一丝明悟。
我的玉佩,是方家传承的钥匙,能够激发我体内的力量。而叶知秋,或者说她身上叶家传承的血脉和法器,就像是一个“稳定器”或者“调谐器”。
她的存在,能够安抚方九霄力量中那股狂躁不安的因子,让这股力量变得更加稳定,也更易于为我所用。
陈景瑞说,是我体内的“祖先”在呼唤他们。
或许他只说对了一半。
方九霄的力量在呼唤“水底衙”,但同时,它也在本能地寻求叶家血脉的平衡与安抚。
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这意味着,只要叶知秋在附近,我就能更安全、更有效地使用这份不属于我的力量,而不用太过担心失控的风险!
“小杂种,你很高兴?”鬼媒婆看到了我脸上的神情,以为我在嘲讽她,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得更加厉害,“毁了我的仪式,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她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她身上的阴气比之前浓烈了数倍,显然是被彻底激怒了。
“武胜,走!”我头也不回地吼道。
“你小心!”武胜没有犹豫,他知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一把将叶知秋背在背上,同时对房间里喊道:“还能动的,都跟我走!”
房间里,那几个被救下的失踪者,虽然虚弱,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挣扎着站了起来,互相搀扶着跟在武胜身后。
“想走?问过我没有!”
几个黑衣人立刻分出人手,想要去拦截武胜他们。
“你们的对手,是我。”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动了。
身体微微下沉,脚下的地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下一秒,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那几个黑衣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的速度,比刚才又快了一分。
“找死!”为首的黑衣人怒喝一声,短刀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刺我的心口。
我没有躲。
我只是抬起了左手。
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我用手掌,稳稳地夹住了那闪着黑光的刀刃。
纯阳之气从我的掌心喷薄而出,与刀身上的煞气剧烈冲突,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就像是烧红的烙铁被丢进了冰水。
“什么?!”那名黑衣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用尽全力,却无法让刀锋再前进分毫。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你们的力量,太弱了。”
话音未落,我右手握拳,一记平平无奇的直拳,印在了他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
那名黑衣人胸口的衣服瞬间炸裂,整个人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身体弓成了虾米状,口中喷出一大片血雾,倒飞出去,接连撞倒了身后的两名同伴。
全场,瞬间一静。
剩下的黑衣人,还有那个冲到一半的鬼媒婆,都停下了动作,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我的实力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有我自己清楚,这不是我的实力,这是方九霄的力量。
只不过,这一次,缰绳牢牢地握在了我的手里。
我缓缓松开左手,那把被夹住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身上那个被我手掌握住的地方,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仿佛被强酸腐蚀过一样。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越过那些呆若木鸡的黑衣人,最后落在了鬼媒婆那张布满惊骇的脸上。
“现在,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