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副教主那话刚说完,院子里“唰”地一下就静下来了。
有人偷偷蹭了蹭脚,有人手不由自主的摆动着,还有人端着茶碗的手都抖了,生怕碗里的水洒出来打破这要命的安静。
最先有动静的是坐在东南角落的一个乡绅。
这老爷子快七十了,头发胡子全白了,跟撒了把面粉似的,根根分明。
可这会儿,他却慢慢悠悠地把腰杆往上挺,一下一下的,跟较劲似的,最后居然坐得笔直,那模样看着比刚才精神多了。
接着,他伸出枯瘦的手,端起桌上那只缺口的粗瓷茶碗,碗边都磕碰得不像样了,一看就是用了十几年。
谁都知道那茶早凉透了,茶汤都发暗了,说不定还结了层薄皮,可老乡绅毫不在意,凑到嘴边小口抿了一下,动作慢得很,像是在品什么琼浆玉液。
他眼睛盯着碗底剩下的茶叶渣,那眼神有点放空,手指却无意识地在碗沿上轻轻敲着,“嗒、嗒”两声,轻得跟羽毛落地似的,可在这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院子里,却格外清楚。
在场的人有很多还是了解他的。这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官,刚退下来不久。
清廉得跟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冰似的,别说贪银子了,就连衙门里分发的笔墨纸砚,他都精打细算着用,从不多拿半分。
这会儿,他放下茶碗,抬头往院子正中间瞅了一眼。
他眼里先是闪过一丝犹豫,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在琢磨啥难事儿,可没过一会儿,那犹豫就跟被风吹走似的,一点点散了,眼神慢慢亮起来,格外坚定。
他心里暗想:
“自己这一辈子,没盼着当多大的官,也没想着发多大的财,就想守着这县城里的老百姓,让他们能安安稳稳地种地、吃饭、过日子,孩子们能平平安安长大。”
“要是这大华教真像殷副教主说的那样,是为了让老百姓过好日子,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搜刮钱财,那自己跟着干,值!”
“就算以后没了命,就算日子过得苦点、累点,只要能护着老百姓,啥都值当!”
可跟他这稳如泰山的样子比起来,坐在院子中间的一些富商,那可就跟屁股底下扎了根钉子似的,坐不住了。
他们穿了件大红色的锦缎袍子,料子是最上等的云锦,上面绣着金线缠枝莲,在太阳底下一晃,光闪闪的,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腰上挂着个鸽蛋那么大的羊脂玉坠,走起路来“叮当”响,别提多神气了。
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戒指,那绿色浓得跟化不开的菠菜汁似的,在太阳底下亮得能晃死人。
谁不知道啊,这些富商是这南境最有钱的主儿,家里的银子堆得能当床睡,平时出门前呼后拥的,那派头比县太爷还足呢。
刚才殷副教主提到“升官发财”那四个字的时候,王富商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跟抹了层厚厚的白粉似的,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会儿更是坐立不安,身子扭来扭去的,跟长了虱子似的,还老扭过头往身边的管家那儿瞅,眼神里全是慌,跟丢了魂儿的兔子似的。那管家也不敢说话,只能偷偷给他使眼色,可富商根本没心思看,脑子里乱得跟一锅粥似的,嗡嗡直响。
本来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大华教刚掌权,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自己带着万贯家财来归顺,殷副教主肯定得给几分面子。”“到时候大华教真能建国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哪怕是个虚职,也能在新势力里站稳脚跟,以后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办事,都方便得很。”
“说不定还能借着大华教的势力,把生意做得更大,赚更多的银子。”
“商人这辈子啊,最看重的就是钱,只要能发财,啥事儿都愿意干,啥脸面都能丢。”
可谁能想到,殷副教主的话跟一把大锤子似的,直接把他的如意算盘砸得稀碎!”
一句“大华教不养贪财之辈”,说得斩钉截铁,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跟一盆冰水似的,从他头顶浇到脚底板,冻得他浑身打哆嗦。
他那上好的锦缎都被他攥得皱成了一团,跟咸菜干似的,脑门儿上“唰”地就冒出了汗。
“要是留下吧,不仅捞不着半点好处,说不定还会被怀疑。
毕竟自己是奔着升官发财来的,现在人家明摆着不待见这个,指不定还会查自己以前的底子,到时候要是查出点啥不干净的事儿,那可就麻烦大了。”
“可要是走呢,又怕走得太急,惹上祸事。
“大华教刚掌权,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自己这时候走,人家会不会以为自己心里有鬼?”
“说不定还没走出大门,就被人家拦下来了,到时候别说银子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他越想越慌,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那光闪闪的锦缎袍子贴在身上,凉得他直打冷颤。
眼神飘来飘去的,一会儿看看殷副教主,一会儿看看周围的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完全没了平时那副趾高气扬的气派,只剩下满心的焦躁和不昂,跟热锅上的蚂蚁没啥两样。
沙漏里最后一粒沙子“嗒”地落进底座,殷副教主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叩,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时辰到了,诸位心里有了主意,便说说吧。”
话音刚落,角落里先有了动静。几个跟老乡绅模样的人,袖口磨得发亮的绸缎褂子还沾着点尘土,先是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交换着默契,接着纷纷点了点头,动作慢却透着笃定。
领头的是城西开粮行的张老爷,平时说话温吞,这会儿却腰杆挺得笔直,先对着殷副教主作了个揖,声音不算大却字字清楚:“我等今日来投奔大华教,图的从不是什么乌纱帽、金元宝,就想跟着能为百姓办实事的人,守着这县城里的老老少少,让大家能安安稳稳种庄稼、做买卖。升官发财的念头,我们半分没有!”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乡绅也跟着附和,有说自家铺子往年总被土匪骚扰,盼着有势力能护着街坊的。
也有说之前官府不管事,看着老百姓受委屈却帮不上忙的,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刚才的紧张劲儿冲淡了些。
殷副教主目光扫过那些没站起来的人,眉头微挑,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么说,没开口的诸位,心里打的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主意?”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水里,没站起来的人瞬间慌了。坐在中间的王富商手猛地攥紧了玉坠。
旁边几个穿得光鲜的商户,你瞅我一眼、我瞄你一下,嘴张了又闭,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眼尖的还能看见,有人偷偷往院子两侧瞟。
那里站着的教众侍卫,腰间佩刀的刀柄擦得锃亮,眼神锐利得像要扎进人心里,谁也不敢在这时候乱说话,生怕一句话说错,惹来麻烦。
殷副教主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是怕了,连忙摆了摆手,语气放缓了些:“大家不用紧张,今日找诸位来,不是要逼谁表态。”
“只要是真心为百姓好,不管选不选跟着大华教,我们都尊重各人的选择。”说着,他朝旁边的教众抬了抬下巴,
“你们先退到院外候着”
侍卫们齐声应了句“是”,脚步轻缓地退出院子,原本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松了不少。
这下,才有个胆子稍大的商户慢慢站起身,声音带着点犹豫:
“殷副教主,不是我们不愿归顺,只是这事儿关系到家里的生意和老小,我们……我们还得回去酌情考虑考虑,不是有意怠慢,实在是……”话说到一半,还尴尬地搓了搓手。
没等他说完,殷副教主就点了点头,语气干脆:“我刚才就说了,不愿意跟着大华教的,或是还没拿定主意的,都能自行离开,绝不为难。”
“我们大华教向来言出必行,说过不强迫,就绝不会拦着诸位。”
话锋一转,他眼神沉了沉,语气也严肃起来:“但有一点我得说在前头,今日诸位走也好、留也罢,日后若是让我们查到,有人借着各种由头欺压百姓、霸占田产,或是抢夺商户财物、为非作歹,不管是谁,不管背后有什么靠山,大华教都绝不姑息,定要给老百姓一个公道。”
这话掷地有声,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没人再敢含糊。
殷副教主见众人都没异议,便朝门口摆了摆手:“行了,想回去考虑的,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们绝不拦着。”
话音刚落,那些没表态的人像是松了口气,纷纷站起身。
几个富商先是偷偷看了眼殷副教主,见对方没别的表情,才赶紧领着管家,脚步匆匆地往门口走。
其他几个商户也三三两两跟在后头,有的还小声议论着,脚步又快又急,像是怕晚了一步就走不了似的。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剩下那些愿意归顺的气氛反倒比刚才更平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