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东看着杨强那张写满了哀求和恐惧的脸,心里头冷笑一声。
放我们走?
我还用你放?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人命关天。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倒在血泊里,胸口跟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麻脸混混,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人,快不行了。
肖东不是圣母,可他当过兵,救死扶伤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我有办法救他。”
肖东的声音很冷,像冰碴子,一下就让院子里所有的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杨强和那几个已经吓破了胆的混混脸上一一扫过。
“但你们,都得听我的。”
杨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都没想,就用力的点了下头。
“听你的,都听你的。”
剩下的那几个混混,也跟着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去,生火。”
肖东指了指院子角落里那堆烂木头。
“把他抬到火边上,给他盖上东西。再这么流血,人就失温了。”
几个混混如蒙大赦,手忙脚乱的就动了起来。
肖东不再理会他们,他走到那个麻脸混混跟前,蹲下身。
他从腰间摸出那把在部队里就跟着他的短刀,那刀身,在阳光下,泛着一股子森然的冷光。
他用刀尖,小心翼翼的划开了麻脸胸口的衣服。
伤口,触目惊心。
两个黑洞洞的,还在往外冒着血的窟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土枪,不像步枪,是靠钢珠散射范围击杀猎物的。”
肖东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幸好他当时手里拿着铁锹挡了一下,护住了心口。不然,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潘丽丽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俏脸,更是白得吓人。
“有两颗钢珠,打进了肚子。”
肖东用手指,在那人腹部轻轻按了按。
“必须马上取出来,止住血。不然,他也挺不过今晚。”
“但是,会很疼。”
杨强听得心惊肉跳,他看着肖东,声音都带着颤。
“兄弟,你……你身上有没有止痛的麻药?”
肖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我以前中枪的时候,都是自己拿刀,忍着疼把子弹挖出来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能麻醉的草药。你找块干净的布,先把他的伤口给我捂住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出了院门,留下屋里屋外一群面面相觑的人。
肖东出了院子,并没有走远。
他在那破败的院墙外,来回的踱着步,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在那些不起眼的杂草堆里,仔细的搜寻着。
很快,他的脚步停住了。
在院子最角落,一处背阴潮湿的墙根下,几株开着白色喇叭状小花的植物,正不起眼的立在那儿。
洋金花。
这玩意儿有毒,但也是中医里,用来麻醉的药品。
他又在旁边,找到了几株叶片肥厚的车前草,还有几株不起眼的白茅根。
都是止血的好东西。
院子里,潘丽丽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开始翻白眼的麻脸混混,那颗心,七上八下的。
“他……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她的声音里全是惊恐。
王富贵今天受够了气,又挨了打,这会儿心里头早就烦透了,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吧。”他凑到潘丽丽跟前,小声的嘀咕着。
可这话,压根就没人理他。
潘小勇也吓坏了,他拉了拉潘丽丽的衣角。
“姐,要不……咱们还是走吧?东哥他……他能行吗?”
潘丽丽猛地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走什么走?”她没好气的说道,“肖东是带我跟你姐夫来的,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咱们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等他忙完,一起回去。”
她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已经下意识的,把肖东当成了主心骨。
刚走进院门的肖东,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他看了潘丽丽一眼,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高傲的俏脸上,这会儿全是焦急和依赖。
他心里头,居然有股莫名的暖意,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肖东没说话,只是快步走到了那个麻脸混混跟前。
他把手里的几株植物,在掌心用力搓揉,挤出墨绿的汁液,然后,仔仔细细的,敷在了那人的伤口上。
他又把那几株洋金花递给旁边那个还在发愣的杨强。
“去,拿水烧开了,等会儿喂他喝下去。”
杨强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那几株野草,脸上全是怀疑。
就这玩意儿,能救命?
可眼下,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院子里,杨强那个腿脚不便的老娘,已经被人扶了出来,坐在院门口的板凳上,一脸的惊慌。
潘丽丽是这里唯一的,四肢健全的女人。
肖东转过头,看着她,那语气,不带半点商量。
“潘婶子,你去厨房,把这药给煎了。”
他又指了指旁边那个一脸不知所措的潘小勇。
“你也去帮忙。看着点火。”
他又对着那几个还站着的混混,挨个分派了活计。
“你去,打盆清水来。”
“你去,把那边的门板拆了,给他当临时床板。”
整个场面,一下子就变得有条不紊。
唯独王富贵,被晾在了一边。
肖东从头到尾,就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王富贵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肥脸,气得直哆嗦。
他看着那个正指挥着所有人团团转的肖东,又看了看那个已经走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的自家婆娘。
他只觉得,自己这个村长,在这个院子里,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一股无法言喻的屈辱和愤怒,让他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了院子,一个人蹲在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下,抽起了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