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自己怕死,没有说自己怕斗不过,而是怕给她惹祸。
听到这句话,姬明玥那双一直冷静审视的眸子里,终于漾起了一丝笑意。
很好。
这才是她想要的答案。
一个懂得权衡利弊,更懂得忠诚为何物的人。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狂傲至极的弧度。
“惹祸?”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狂。
“这天下,还没有我姬明玥惹不起的祸!”
话音未落,她缓缓从腰间抽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通体乌黑的牌子,入手沉甸甸的,非金非铁,上面用赤金熔铸着四个古朴的篆字——与国同休。
“车鲁师傅,你可会制作此物?”
车鲁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原地。
死死地盯着那块牌子,连呼吸都忘了。
怎么可能不认得!
这东西,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玄铁质地,这赤金篆刻的笔锋走向,全都是当年他呕心沥血,耗费了整整两年才打造出来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块牌子的分量!
整个东明国,开国至今,御赐的免死金牌,陛下一共就做三块!
据传,至今为止皇帝陛下还并未赏赐过任何人。
可现在,这第一块牌子,竟然就这么突然再次回到百工坊。
随意地托在眼前这位少女的掌心!
这位救了他性命的家主……她到底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疑问像是惊涛骇浪,瞬间将车鲁的理智淹没,他呆呆地跪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正是姬明玥想要的效果。
“主子……”
车鲁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此物……当年,正是出自小的之手。”
姬明玥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果然,她没找错人!
也没有看错人!
能打造出这种等级器物的手艺,已经无需任何考察。
真是捡到宝了!
她将那块玄铁牌收回腰间,动作随意得仿佛那只是个普通的配饰。
“陛下昨日赏的。”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道天雷,彻底劈醒了浑浑噩噩的车鲁。
陛下……亲赏!
他猛然间明白了。
承恩伯府?在手握这块牌子的人面前,承恩伯府算个屁!
他绑上的,不是什么富贵商贾,而是一条直通天际的金大腿!
一股滚烫的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将他心中最后那点“民不与官斗”的可悲念头烧得一干二净!
什么狗屁规矩!什么卑贱工匠!
去他娘的!
“家主,您在此地等我片刻!”
车鲁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双眼赤红,整个人像是发了疯的野兽,转身就朝着后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姬明玥没有阻止,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拐角。
很快。
后院那间关押着吴德的柴房里,陡然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声音尖锐地划破了工坊的宁静,随即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扼住了脖子。
戛然而止!
院子里,原本还在各自忙碌的工匠们被这声惨叫吓得浑身一哆嗦,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望向后院。
又过了片刻。
车鲁回来了。
他一步步走来,脸上的青紫伤痕依旧,但神情却和方才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狰狞,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种将自己彻底交出去的疯狂。
他的手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走到姬明玥面前,再次“噗通”一声跪下,这一次,脊梁挺得笔直。
“家主,吴德那浑蛋,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立春站在一旁,眼角狠狠一抽。
够狠!
姬明玥的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这场面试,车鲁通过了。
这个男人,看似五大三粗,实则粗中有细,懂得审时度势。
他没有一时冲动杀了吴德,那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给姬明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选择了最解气,也最能表达他决心的报复方式——废了吴德的根。
这既是泄愤,也是一份递上来的,血淋淋的投名状。
他用这个举动告诉她,他从此以后,就是她手里最狠、最疯、也最听话的忠仆。
这样的人,缺的从来不是能力,而是一个能让他豁出一切的机会。
而她姬明玥,最擅长的,就是给人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