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伴!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司孝仁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对皇帝身边这位贴身总管,是在朝堂经常见到的存在,再熟悉不过了。
安大伴,那是陛下的影子,是行走在宫中的圣意揣摩器。
他轻易不出宫,一出宫,必有大事发生!
司孝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好!
姬明玥这丫头片子说的竟然是真的!
她真的把这件事捅到了陛下面前!
司柏良没资格上朝,不识得安大伴的分量。
可见自己父亲那张瞬间煞白如纸的脸,也猜到了来者不善。
心头也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安大伴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软刀子,轻飘飘地在院内众人身上刮了一圈。
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立刻会意,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接过安大伴手里其中一卷圣旨。
“圣旨到——”
那阴柔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跪——”
噗通!噗通!
话音未落,院子里便响起一片膝盖砸地的声音。
司孝仁反应最快,一把拽住还有些发愣的司柏良,连滚带爬地跪了下去。
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侯碧螺和司佳音也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跟着跪倒。
兵部尚书杨文清神情肃穆,带领着他身后的金甲卫,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千玄小筑的下人们更是早已匍匐在地,整个院子,跪倒了一片。
唯有一人,鹤立鸡群。
姬明玥依旧站在原地,身姿笔挺,神色淡然,仿佛眼前这阵仗与她毫无关系。
“姐!姐!你干嘛呢!”
一道急切的低语从人群后方传来,一个戴着帷帽的身影从门后窜了出来,正是偷偷看热闹的姬明瑶。
她看到这场景,吓得魂都快飞了。
几步跑到姬明玥身边,伸手就去拽她的衣角。
“快跪下啊!见圣旨如见君上,这是规矩!你想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姬明瑶的声音压得极低,可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跪在地上的司孝仁听得真切,心中对姬明玥的怨毒瞬间达到了顶点。
好啊!
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连最基本的宫廷礼仪都不懂!
藐视皇权!
最好陛下能亲眼看到这一幕,治她一个欺君罔上、藐视皇权的大罪!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
司柏良和司佳音也抱着同样恶毒的想法,心中甚至生出一丝快意。
让你狂!让你装!这下要倒大霉了吧!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安大伴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对着姬明瑶的方向,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
他轻轻摆了摆手,那兰花指翘得恰到好处。
“姬小姐,站着听旨即可。”
话音落下,仿佛平地惊雷。
“啊?!”
院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姬明瑶侧头,满眼是“我姐这么牛逼的吗?”的神情。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司佳音。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涨得通红,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商户女可以站在听旨?!”
凭什么她姬明玥可以站着,她们承恩伯府的人就要跪着!
她算个什么东西!
“放肆!”
安大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是能刺穿人的耳膜。
“圣旨前喧哗,无异于咆哮公堂!承恩伯,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司家的规矩,就是如此不堪吗?!”
司孝仁被这声呵斥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安公公息怒!是下官教女无方!是下官的罪过!”
他一边磕头,一边恨不得把司佳音的嘴给缝上。
这个蠢货!嫌死得不够快吗!
安大伴冷哼一声,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展开手中的圣旨,目光落在明黄的圣旨之上,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承恩伯府世子司柏良,与江南姬氏嫡女姬明玥早有婚约。然,司柏良背信弃义,德行有亏,婚前与户部侍郎庶女林氏无媒苟合,珠胎暗结,更欲行一堂双娶之荒唐事,有悖东明礼法,败坏人伦纲常!”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司家人的脸上。
司柏良跪在地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鄙夷的,嘲讽的,看好戏的……
他的头越埋越低,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安大伴的声音顿了顿,语调一转,带上了几分赞许。
“姬氏明玥,深明大义。于西北战事危难之际,慨然捐全部嫁妆,以充军需,为国分忧,其心可嘉,其行可表!“
”实乃我东明国女子之典范!”
这话一出,杨文清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激赏的笑意。
而司家人的脸色,则更加难看了。
将姬明玥捧得越高,就显得他们司家越是不堪,越是贪婪无耻!
安大伴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而威严。
“司柏良行止不端,贪图钱财,实非良配。姬明玥与之相看两厌,情缘已尽。”
“朕体恤姬氏拳拳爱国之心,念其高义,不忍其所托非人,明珠暗投。”
“故,特准——”
安大伴在这里拖长了声音,那阴柔的目光缓缓扫过司柏良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特准姬氏明玥,休夫!”
休夫!!!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雷,劈得司家所有人外焦里嫩,魂魄出窍!
司柏良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布满了血丝,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休……休夫?
是她休他?
不是退婚,不是和离,而是休夫?!
自东明国建国以来,只有男人休弃女人的份,何曾有过女人休掉男人的道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是能让他司柏良和整个承恩伯府,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贻笑百年的天大笑话!
“不……不可能……”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精彩纷呈。
司孝仁更是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完了……全完了!
承恩伯府的脸面,从今日起,算是被彻底踩在泥里,再也捡不起来了!
然而,圣旨的内容还没有结束。
安大伴的声音像催命的符咒,继续在他们耳边响起。
“承恩伯司孝仁,教子无方,治家不严,以致酿成此等丑事,有负圣恩。念其祖上曾有功于社稷,小惩大诫。”
“着,降承恩伯官阶一级,罚俸一年,钦此!”
降级!罚俸!
司孝仁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颤抖着双手,从安大伴身旁的小太监手中接过那份仿佛有千斤重的圣旨。
“罪臣……领旨……谢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安大伴宣读完第一份圣旨,随手将其递给身后的小太监,然后又捧起了第二卷。
所有人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