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京城南门附近的一条长街上，人声鼎沸。
一辆看似尊贵无比，实则内里同样奢华的马车缓缓停在街角。
姬明玥掀开车帘一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远处的景象。
立春和立秋一左一右地陪在她身边。
这条街上，正上演着一出有趣的对台戏。
街道两头，相隔不过百丈，各自支起了一个巨大的粥棚，都在对进城的灾民施粥。
一边是林家大小姐林双儿的，另一边，则是她那位庶出的妹妹，林仙儿的。
然而，两边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林仙儿那边，锅里飘出浓郁的米香，领粥的难民排起了望不到头的长龙。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感激和喜悦。
而林双儿这边，虽也支着大锅，熬着粥，但锅前却是门可罗雀。
只有寥寥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在排队，显得格外冷清。
马车刚停稳，一个身影就急匆匆地从粥棚那边跑了过来。
“姬小姐！”
林双儿跑到车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又窘又气。
她之前在姬明玥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定能压过她那个庶妹，夺了她想靠赈灾博取名声的算盘。
可眼下的情形，简直是把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姬明玥示意她上车说话。
一进车厢，林双儿就再也忍不住了，委屈地抱怨道：“姬小姐，你看看，这还怎么比？那个林仙儿，她……她竟然用上好的白米熬粥！那些灾民又不是傻子，有好吃的，谁还愿意喝我这边的粗粮粥啊！”
姬明玥却只是淡淡一笑，亲自为她倒了杯茶。
不以为然地说道：“别急，这才第一天。赈灾是个长期的活计，不是一两天的作秀。我们是真心实意为灾民做点事，又不是为了跟谁争个高下，何必计较这一时的得失？”
她的话语温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双儿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捧着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可是……这也太难看了！”
姬明玥看着她，忽然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能拿出那么多细粮施粥吗？”
林双儿一愣，摇了摇头。
姬明玥嘴边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立秋早已向她汇报过，林仙儿之前在城外收粮，因为林双儿的提前布局收走了所有粗粮。
林仙儿只能单收细粮。
所以，她几乎将附近所有能买到的细粮都收入囊中。
既想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又想等着难民进城京城粮价飞涨，赚上一笔。
她这是早就打好了算盘，要用这白米粥先来给自己博一个“活菩萨”的美名。
但是，她太了解林仙儿了。
待粮价飞涨，以林仙儿的性格，怎么能瞪眼看着白花花如金子般贵重的精米，流入那些流离失所的下等难民口中？
她的施粥计划，不破产才怪呢！
“姬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双儿没了主意，只能求助地看向姬明玥。
姬明玥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们施粥的目的是什么吗？”
“当然是……为了让灾民填饱肚子啊。”
林双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说得对。”
姬明玥点了点头，然后语出惊人，“既然如此，我倒有个法子，不仅能让真正需要帮助的灾民吃到粥，还能让你这边的人多起来。”
“什么法子？”
林双儿眼睛一亮，急切地追问。
姬明玥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吐出几个字。
“往你的粗粮粥里，加点沙子。”
“什么？！”
林双儿惊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茶杯都险些脱手。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姬明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姬姐姐，你……你没开玩笑吧？我这边本来就没人来，粥里再加了沙子，那不是更没人喝了？这……这不是胡闹吗！”
这简直是她听过的最荒唐的建议！
立春在一旁也听得嘴角直抽抽，心想自家小姐的脑回路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姬明玥却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
“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们施粥，是给那些从几百里外逃难而来，快要饿死的真正灾民吃的，不是给那些想占便宜的城中闲人吃的。”
“一个真正饿到前胸贴后背的人，他会在乎粥里是粗粮还是细粮吗？他会在乎粥里有那么一两颗硌牙的沙子吗？
不会！他只想着活下去！”
“可是，那些并非真正走投无路，只是想来混一顿饱饭的人，他们会吃带沙子的粥吗？他们不会。
他们宁愿去林仙儿那边排更久的队，去吃那香喷喷的白米粥。”
姬明玥一字一句，清晰地剖析着。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筛选出谁是真正的灾民。我们的每一粒粮食，都能确保喂进最需要的人嘴里。
而且，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那些在林仙儿那边排不上队，又饿得不行的真灾民，自然会到你这边来。
因为他们知道，你这里的粥，管够，且一定能让他们活命。”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林双儿瞬间呆立当场。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味着姬明玥的话。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只想着要跟林仙儿争个输赢，却忘了赈灾的根本目的！
姬小姐这哪里是胡闹，这分明是看透了人心，算无遗策的大智慧啊！
这一刻，林双儿看着姬明玥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合作与利用，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折服。
“我……我明白了！”
林双儿激动地站起身，脸上的窘迫和委屈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兴奋。
“姬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这就去办！”
说完，她也顾不上礼仪，风风火火地跳下马车。
朝着自己的粥棚跑去，准备立刻实施这个“加沙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