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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的狂喜与喧嚣渐渐平息,但由此引发的波澜却在燕王集团内部持续扩散。如何分配和推广那批堪称战略资源的良种,成为了各方势力角力的焦点。

以滁阳陈氏、周氏等为首的本地世家,联合部分倾向于保守的官员,频频向燕王进言。

“殿下,良种虽好,然推广之事,宜缓不宜急。”陈昶在一次议事中,侃侃而谈,“新种虽产量高,但其习性、抗灾能力尚未可知,若贸然大面积推广,一旦遇灾减产,恐伤民望,动摇根基。不若先由各家世族田庄试种,积累经验,待万无一失,再行推广不迟。”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处处为“民”着想,实则包藏祸心。由世家田庄试种,意味着良种将被他们控制,推广的时机和范围也将由他们把持。届时,他们不仅可以借此巩固自身经济实力,更能以此为筹码,向燕王索取更多的政治利益。

另一位世家出身的官员也附和道:“陈公所言极是。且世家田庄,多有经验丰富之老农,善于管理,由他们试种,更能确保成功。若直接发放给那些无知流民或小户,不善打理,恐糟蹋了良种,反为不美。”

这番言论,得到了不少保守派官员的点头。

然而,以徐敬明为首的改革派,则坚决反对。

徐敬明直接驳斥道:“陈公此言差矣!殿下起兵,意在解民倒悬,而非固守旧制。良种活民,贵在神速!如今境内流民嗷嗷待哺,岂能因噎废食,拖延时日?至于经验,沈典农已在试验田总结出完整章程,可供借鉴。流民小户或许经验不足,但官府可派员指导,组织学习,岂能因身份而剥夺其获得良种之权利?”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陈昶等人:“莫非,诸位是担心良种普及,使得粮食丰足,谷贱伤农,影响了诸位田庄的收租之利?”

这话可谓一针见血,直接戳破了世家们那层遮羞布。

陈昶等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徐军师此言太过!我等一心为公,岂有私心?”

“正是!军师岂可凭空污人清白?”

文官序列中,顿时争论起来,气氛紧张。

武将们大多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也明白粮食的重要性。张魁粗声粗气地道:“俺老张不管你们怎么分!总之,明年打仗,军粮得管够!谁要是耽误了军粮,俺第一个不答应!”

燕王赵弘璟高坐其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下面的争论,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看不出喜怒。

这场争论,最终并没有当场得出结论。赵弘璟以“容后再议”暂时压下了分歧。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消息很快传到了沈清辞耳中。是徐敬明亲自来找她商议的。

“沈典农,如今情势,你也看到了。”徐敬明神色凝重,“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不愿看到良种普及,动摇其根本。此事,还需你出面。”

“我出面?”沈清辞微微挑眉。

“不错。”徐敬明点头,“你乃良种培育者,最有发言权。殿下对你信任有加。你若能坚定支持由官府主导,公平分配,并拿出切实可行的推广方案,殿下的决心便会更加坚定。”

沈清辞沉默片刻。她自然希望良种能尽快惠及更多百姓,这符合她改变世道的初衷。但她也深知,彻底得罪世家,并非明智之举。她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或者说,一个能部分满足世家利益,却又不会偏离大方向的策略。

“军师,”沈清辞开口道,“世家之虑,无非利益。若强行推行,恐生掣肘。或许……可以双管齐下。”

“哦?如何双管齐下?”徐敬明感兴趣地问道。

“官府主导推广,此乃原则,不可动摇。”沈清辞语气坚定,“但可以允许世家,以其田庄、人脉、资金入股。”

“入股?”徐敬明对这个新词有些不解。

“正是。”沈清辞解释道,“即由官府牵头,成立‘劝农社’或类似机构,负责良种的培育、分配和技术指导。世家可以投入资金、土地或人力,作为‘股东’,根据投入和最终推广区域的收成,按比例获得一部分收益,或者优先获得良种供应权。如此,将他们的利益,与推广的成功捆绑在一起,化阻力为助力。”

她顿了顿,继续道:“同时,对于普通农户和流民,则由官府提供种子借贷,秋后按一定比例偿还即可,并可享受官府派出的农事指导。如此,既能快速推广,又能兼顾效率与公平,还能借助世家的力量,弥补官府人手不足的短板。”

徐敬明听得眼神越来越亮,抚掌赞叹:“妙啊!沈典农此策,可谓老成谋国!既坚持了根本,又考虑了现实,给了世家台阶和利益,使其难以反对!如此一来,推广之事,阻力大减!”

他兴奋地站起身:“我这就去面见殿下,陈明此策!”

沈清辞补充道:“此外,典农署正在培训一批农事指导员,可派往各地,负责技术推广和监督,确保良种不被滥用或囤积。这也需要世家在地方上的配合。”

“好!一并禀明殿下!”徐敬明信心大增,匆匆离去。

果然,当徐敬明将沈清辞这套“入股分红”加“官府主导”的组合方案禀报给燕王赵弘璟后,赵弘璟大为赞赏。

此方案既维护了官府的权威和推广的公平性,又巧妙地利用了世家的资源和欲望,将其纳入可控的轨道,堪称平衡之术的典范。

当这套方案在后续的议事中被提出时,世家代表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毕竟,方案承认了他们的利益,并给了他们参与和获利的机会。若再强行反对,就显得过于赤裸和不顾大局了。

最终,在燕王的乾纲独断下,这套由沈清辞主导设计的良种推广方案,得以顺利通过。

“劝农社”迅速成立起来,沈清辞被任命为副社长(社长由徐敬明兼任),实际掌管良种推广和技术事宜。各大世家纷纷入股,投入资金和资源。典农署培训的第一批农事指导员,也被派往各州县,配合当地官府,开始大规模的良种分发和技术指导工作。

一场原本可能激烈内耗的权力博弈,被沈清辞以高超的政治智慧悄然化解。

经此一事,沈清辞在燕王集团内部的形象,再次提升。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技术专家,更展现出了处理复杂政务、平衡各方利益的卓越能力。

徐敬明私下里对燕王感叹:“沈清辞,真乃国士也!得此一人,胜得十万甲兵!”

赵弘璟深以为然,对沈清辞的倚重和信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沈清辞,则在这场深水博弈中,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权力运行的规则。她巧妙地利用自己的独特价值和政治智慧,不仅推动了事业的进展,更巩固和提升了自己的地位。

她知道,自己在这乱世棋局中,已经从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渐渐变成了一个可以影响棋局走向的棋手。

接下来的路,依然充满挑战,但她已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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