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闷响,斯塔卡用尾巴重重带上了那扇藤蔓交织的门,将外面“白萝卜”们叽叽喳喳的喧闹彻底隔绝。
它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室内,然后……傻眼了。
眼前的景象,与它想象中任何可能的巢穴都截然不同。
空间异常开阔高耸,超出从外部观测的预估。
无数银白色、质地似金属又似生物甲壳的脉络在墙壁和穹顶上蜿蜒缠绕,构成了支撑结构与复杂的装饰。
地面上,粗大或细密的、半透明的管道纵横交错,其中隐隐有流光缓慢脉动,如同这个巨大空间的血管与神经。
这里兼具了宏伟神殿的肃穆与精密机械舱室的冷感。
从外面看,它是一座被生物机械结构拱卫的奇异建筑;走进内部,则被这些管道与脉动的银光充斥。整体色调是冰冷的金属灰与暗淡的生物荧光,营造出一种静谧而深邃的压迫感。
视线向深处延伸,几乎望不到尽头。而在那朦胧的远处,似乎矗立着一个异常高大、轮廓深邃的巨影。
楼清衣踏入的刹那,嵌在墙壁和管道连接处的许多“小灯”次第亮起,发出柔和的、偏冷调的光晕,照亮了前路。
那些光源仿佛不是灯泡,更像是某种被封装在透明腔体里的、会自发光的生物液体。
斯塔卡眯起猩红的眼眸,朝着那深处的巨影走了几步,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型造物,半身嵌入地面,姿态仿佛正在沉思或祈祷——双臂交叉环抱,置于嘴部。它的头颅狭长而宽大,布满了紧密排列的利齿状结构,身躯上缠绕着许多静止的、深色管状物。
它散发出一种原始的、令人屏息的威仪,不像装饰,更像……某种被供奉的图腾。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异种或某种外星文明的崇拜象征。
“那是母巢生物文明的核心意象之一。”楼清衣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为它解惑,“是它‘理解’并‘重构’出的某种形式。”
斯塔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它庞大的异种形态开始收缩、变形,骨甲收拢,肢体结构重组……最终,化为了近似人类的形态。
它活动了一下新生的、修长的手指,不确定自己现在具体是什么模样,只知道低头时,能看到楼清衣的发顶——这个高度让它觉得刚好。
“衣衣,”它开口,声音带着变回人形后特有的、低沉的质感,环视四周,“这里……好奇怪。”
一种混合了敬畏与疏离的陌生感。
内部空间似乎是分区的。
楼清衣没有过多解释,径直向左走去,踏上一段由粗韧管道缠绕、自然形成的螺旋状阶梯。
她边走边问,“嗯?有什么奇怪?”
斯塔卡立刻跟上,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后半步,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发光的脉络。
“这里的一切。”
它说,目光扫过那些脉动的管道和银色的生物结构,“不像……我们该住的地方。”
它潜意识里觉得,“家”或许不该如此冰冷而充满异星感。
楼清衣在阶梯中段停下,转身,很自然地勾住了斯塔卡变得修长的手指。
“母巢自身拥有强大的学习和进化能力。它降临蓝星,吸收、融合的不仅仅是生物基因,”
她顿了顿,拉着它继续向上,“还有一些它接触到的、认为‘有用’或‘有趣’的科技与文明碎片。结果就变成了这样……大杂烩。不用太在意,习惯就好。”
斯塔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指却悄悄收紧,回握住了她的。
楼清衣在阶梯尽头推开一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材质柔软的“门扉”。里面的光线自动亮起,温暖而明亮。
门后的景象,让斯塔卡又是一愣。
这里竟像是一个极大、极舒适的人类房间。
柔软厚实的地毯,宽大低矮的沙发,错落有致的架子,甚至还有一个正在跃动着温暖火光的壁炉。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类似草木燃烧后的清香,驱散了外界的冰冷感。
斯塔卡好奇地凑近壁炉,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很好闻,让它想起阳光下干燥的植物。
“烧的那个吗?”
楼清衣走了过来,看着那堆积好的球体,答道,“是小萝卜们的粪便球。”
斯塔卡:“……???”
它瞬间弹开两步远,一脸难以置信的嫌弃:“粪、便、球?!”
那种光滑的白萝卜,居然……?
楼清衣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别这样。它们以特定的深渊植物为食,消化后的排泄物经过处理,是非常好的无烟燃料,燃烧起来就是这种草木清香。”
她补充道,“在这里,很多东西的用途不能只看表面。”
就在这时,从里间的一个房间门口,一个小巧的身影轻盈地蹦跳出来。
斯塔卡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一只……猫的骨架?
完整的、洁白如玉的骨骼,眼眶中跳跃着两小点幽蓝色的光。
它灵活地摆动着尾骨,熟稔地走到楼清衣脚边,用头骨轻轻蹭着她的裤腿。
楼清衣弯腰摸了摸那光滑的头骨:“它叫皮皮。”
斯塔卡眨眨眼,“哦——屁、屁。”
楼清衣:“……?”
斯塔卡看着楼清衣身边这些奇奇怪怪又似乎备受宠爱的小东西——白萝卜、骷髅猫——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衣衣好像把这里经营得很好,有很多“伙伴”,那她是不是……并没有那么需要自己?
等待的时光里,她会不会已经习惯了没有它的生活?
它闷闷地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开始用手指无意识地在柔软的毛毯上画着圈圈,浑身散发着“我不高兴但我就是不说”的低气压。
楼清衣摸了摸蹭过来的皮皮,察觉了窝在沙发上闹别扭的斯塔卡。
她走过去,站在它面前,微微俯身:“生气了?”
斯塔卡没抬头,却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衣物里,声音闷闷的:“没有,衣衣。”
它才不会承认自己在吃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的醋。
但当它仰起脸时,眼角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红还是出卖了它。
楼清衣的心软了一下。
她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它脸颊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你已经来了,斯塔卡。”
她的声音很轻,“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这里’。它们都不是你。”
斯塔卡定定地看着她,那双属于人类的、却依旧带着非人质感的眼眸里,阴郁的情绪像被阳光驱散的雾气般,迅速消融。
它蹭了蹭她的掌心,嘴角一点点扬起来,那笑容纯粹而满足。
它应着,声音里终于染上了明亮的暖意,“好~”
只要这句话,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