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巢的孕育周期是在冬季,春季幼崽便能破膜而出,到那时异种队伍能再扩大。
这是母巢的危机感。
斯塔卡自从那天后,它变得异常安静,但这种安静并非往日的慵懒或依赖,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躁动的凝滞。
它的视线时常长久地停留在楼清衣身上,那目光不再仅仅是眷恋,更添了一种灼热的、带有强烈审视的专注,仿佛在无声地丈量、勾勒着什么。
楼清衣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空气中弥漫的、属于斯塔卡的信息素变得浓郁而富有侵略性,与她体内被母巢周期撩拨起的细微反应隐隐共鸣。
她明白,那一次意外,不仅安抚了斯塔卡的不安,更彻底释放了它血脉中那些被理智和经历暂时压抑的、最深层的繁衍本能。
筑巢,开始了。
斯塔卡没有选择在母巢内那些现成的、或许更符合异种习惯的洞穴或腔体。
它固执地将地点定在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带有壁炉和那扇“窗户”的小屋。
这里充满了衣衣的气息,也有它自己凿窗、添火的痕迹,对它而言,这里才是真正的、被共同认可的巢的起点。
它的筑巢方式笨拙、原始,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倾尽所有的认真。
最初是收集。
它不再整天黏在楼清衣身边,而是频繁外出,在冰雪覆盖的深渊森林里穿梭。
它带回的东西五花八门:
最大块、最厚实、带有美丽霜纹的兽皮,被它仔细铺在靠近壁炉最温暖的那片区域,层层叠叠,堆砌出柔软而保温的基底。
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深紫色或银白色的干燥苔藓团,被它小心塞在兽皮缝隙和墙角,既能调节气息,又带着安神的作用。
它记得那些是衣衣喜欢的植物的味道。
还有形状奇特、光滑温润的卵石或某种坚硬剔透的矿物结晶,被它沿着它和衣衣惯常活动的路线,看似随意实则隐含规律地摆放,像某种原始的守护标记。
最令人意外的是,它甚至拆解了母巢某个废弃区域里几盏结构精巧的小型生物荧光灯,重新摆弄后,镶嵌在巢穴上方的脉络凹槽里,调节出柔和而不刺眼、类似于星辉的黯淡光芒,取代了往日更功能性的照明。
这个过程里,斯塔卡几乎不眠不休。
它的人形状态维持得越来越不稳定,时常在搬运重物或精细调整时下意识变回更具力量的异种形态,然后又强迫自己变回来,似乎觉得用“手”来布置会更好。
它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忙碌,偶尔停下来,用那双因为本能沸腾而愈发幽深的猩红眼眸打量自己的作品,又或者,望向静静坐在一旁看书或调试母巢脉络的楼清衣,像是在确认她的反应。
楼清衣没有阻止,也没有过多干预。
她只是看着。
看着斯塔卡用这种最质朴的方式,表达着最汹涌的诉求。
那些收集来的物件,有些在她看来粗糙甚至无用,但每一件都沾着斯塔卡的气息,带着它外出的风雪,以及它认为好的、值得带回给她的偏执。
巢穴的雏形逐渐显现。
那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休息处,而是一个被斯塔卡用力量、耐心和某种笨拙美学重构的空间。
它用骨甲削切调整家具的位置,开辟出一个更私密、被厚重皮毛和柔软植物包围的核心区域。
它甚至学着母巢自我修复的方式,用加热后具有粘合力的树脂,将一些收集来的漂亮翎羽或闪亮甲壳碎片,点缀在巢穴边缘。
整个过程中,皮皮好奇地跟在斯塔卡脚边转悠,偶尔被斯塔卡的大长腿不小心碰倒,皮皮也只是默默爬起来走开,幽蓝的眼眶里似乎充满了不解。
终于,在某个傍晚,斯塔卡停下了所有动作。
它站在自己忙碌多日的成果中央,微微喘息。
汗水浸湿了它额前的黑发,人形的躯体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劳作和本能冲刷而显得有些紧绷、发烫。
它环视四周——柔软、温暖、充满它精心挑选的气息和光影,以及无处不在的、它与楼清衣共同生活的痕迹。
然后,它转过身,看向一直坐在壁炉边、洞悉一切的楼清衣。
它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犹豫或不安,只剩下被筑巢行为催发到极致的、赤裸而滚烫的渴望,以及一种完成仪式后的、近乎庄严的期待。
它向她伸出手,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沙哑。
“衣衣,”它说,每一个字都像从燃烧的胸腔里挤出,“巢,好了。”
“来。”
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
筑巢完成。
接下来,是属于缔造者的,索取与给予的时刻。
炉火在它身后静静燃烧,将它的身影拉长,投在新筑的、柔软的巢穴之上。
楼清衣走了过去,巢是漂亮的,是斯塔卡精心装扮的。
空气中弥漫着皮毛、干苔、树脂……的味道。
一种充满了生命张力的、即将燎原的静谧,笼罩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