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斜劈在湖面上。
碎银四溅，风不动，水却颤。
梁云峰站在石阶上，手里攥着一本旧笔记。纸页卷了边，像一段藏不住的心事。他不说话，只看那湖，仿佛湖底沉着一句三年前没说完的话。
“你又在看它。”身后有人轻语，声音软得像春风吹落花瓣。
他没回头。“我看的不是湖。”
是你们。
小灵走来，素衣如雪，青玉簪斜插鬓角。她站定，问：“三年前你说要护我们周全，如今这誓言还烫吗？”
“烫。”他终于转身，目光如火，“比昨夜更烫。”
小焰从廊下走出，赤足踩在青石板上，露水沾湿脚踝。她笑：“一个装深沉，一个演苦情——我说，早餐凉了。”
“这才叫深情。”小灵哼了一声，“不像某人，饭比命大。”
“那是我懂人生。”小焰叉腰，“饿着肚子谈理想，全是废话。”
梁云峰大笑：“这话我爱听！英雄不问出处，饭桌不分尊卑！”
檐角铜铃响了两声，像是昨夜未尽的余音，在风里打了个转，又飘远。
他开始练拳。一招一式，老套路。拳风不急，却沉。脚下青石，隐隐裂出浅痕。他不出声，也不闭眼，倒像是在数——数昨日的笑，数湖边的影，数那枚唤魂铃响起时，三人并肩的模样。
“这拳法看似平凡，实则暗合天地。”小灵倚在廊下，指尖轻抚发簪，“劲而不僵，柔而不散，像画山水。”
“你倒是会品。”他收势，笑，“不如你也来一套？听说‘流云袖’，能以柔克刚。系统里包罗万象一定会这门功夫。”
“流云袖？”她挑眉，“得看你配不配。”
小焰靠在柱旁，手指摩挲袖口符纸。她看着梁云峰出拳，看他收手，看他抹汗时露出臂上那道疤——前段时间归心书院大火那一夜，他为她挡刀留下的。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记得吗？那夜火光冲天，你说，‘要死也得我先死’。”
他停了拳，背对她，声音低而稳：“记得。我梁云峰吐出的钉子，从不回头。”
“可我舍不得你死。”她上前两步，眼里有光，“我也怕死，但比起死，我更怕的是……你不再需要我。”
他转身，晨光照出他脸上的轮廓，像一把未出鞘的刀。“你现在流的是龙族的血，命硬得很。”
“命硬又如何？”她仰头，直视他，“我怕的，从来都不是死。”
他皱眉：“谁说我不需要你？”
“那你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她盯着他，不闪，“不是小灵的姐妹，不是被救的人，不是同伴，不是神龙，是你真正想留下的人吗？”
他沉默。
有些话，说得太满，是假；说得太慢，是伤。
“小焰……”他张嘴。
“别急着答。”她笑了，有点涩，“我知道你为难。你们一起走过最苦的日子，我是半路闯进来的。你说不分，可人心哪能真平？”
“我没想过平分。”他声音沉下来，“感情不是一碗饭，非得分三份。它是火，烧起来就整个心都热了，哪管是谁先点的？”
“可火会灭。”她低声，“风吹一下，雨淋一下，就没了。”
“那就挡风遮雨。”他目光如炬，“你要答案，我给不了甜言蜜语。但我能告诉你——只要有我在，这团火就不会灭。江湖路长，风风雨雨，只要咱心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眼眶一热，却强撑着不低头：“如果有一天，你和小灵走一条路，而我站在另一边，你会怎么选？”
“我不会让你站到对面。”他走近一步，“也不会让任何人逼我们做选择题。世上最难的不是二选一，而是明明不想选，却被逼割舍。我不干这种事。”
“可现实总会逼人。”她声音颤了，“外面有人盯我们，有谣言，有陷阱，有看不见的敌人。万一哪天，我成了你的累赘呢？”
“你什么时候成过累赘？”他突然笑了，“鬼市突围，是你震塌墙角救我们三个。湖边遇袭，是你用符咒引开追兵。你要是累赘，那我就是废物先锋。”
她破涕为笑：“你才废物。”
“对嘛。”他拍拍她肩，“哭什么？我又没说不要你。英雄不问出处，浪子不问归途，咱们仨走的这条路，本就不讲规矩，只讲真心。”
“我不是哭。”她吸了吸鼻子，“我是……憋久了。”
“憋什么？”
“憋着不说喜欢你。”她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救我，不是对你好，是因为你这个人——莽撞、固执、有时候傻得要命，可你从不退。哪怕全世界都说你错了，你也敢一个人往前冲。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就像那句老话：真金不怕火炼，真情不怕磨难。”
他怔住。
他不怕刀山火海，不怕阴谋诡计，可这一刻，喉咙竟发紧。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上刀山，下油锅，封印邪阵，镇守幽门，我都愿意。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去做。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应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风静了一瞬。
他缓缓抬手，没碰她，只是轻轻拂过她耳边一缕湿发。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他低声道，“不是死，不是败，是你们其中一个，因为我一句话、一个决定，最后默默走开，连告别都不说。这世间最痛的，不是离别，是无声无息的消失，像风过林梢，不留痕迹。”
“那你就别让我有走开的理由。”她说。
“我不会。”他认真看着她，“我也不会让小灵有，更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让你们失望的人。咱三人行，就像铁三角，任他风吹雨打，也动摇不了分毫！”
两人对视良久，空气仿佛凝固。
脚步声起。
小灵扶着门框走出来，裹着薄毯，脸色略白，眼下有青影。她看了眼小焰，又看向梁云峰，嘴角扬起：“哟，情话大会挺热闹？”
小焰红了脸：“我没有……我只是……”
“别紧张。”小灵走来，轻轻搂她肩膀，“我能听出来，你是真心的。”
“你……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小灵反问，“介意你喜欢他？还是他也喜欢你？”
“我……”
“咱们仨早就不是普通关系了。”她望着初升的太阳，“有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说三人行，心火不熄。他扛前头，你断后路，我在中间调药包扎，谁也替代不了谁。”
梁云峰插嘴：“那你岂不是后勤部长？”
“错。”小灵瞥他一眼，“我是战略总指挥兼情感调解员，工资还没发呢。你呀，就是那孙悟空进了蟠桃会——净惹麻烦！不过嘛，麻烦来了，咱也不怕！”
“工资？”梁云峰咧嘴，“咱家财政大权不是你掌握着吗？”
“那是负债管理。”小灵叹气，“天天给你俩擦屁股，纯亏本经营。”
小焰笑出声：“那你应该涨薪。”
“对！”小灵一拍手，“建议设立‘守护傻瓜奖’，奖金由某位常年冲动消费的先锋战士承担。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养你三年，债台高筑。”
“我又没乱花钱！”梁云峰叫屈，“买剑斩邪气，租凶宅查案，吃宴席是因为人家送的！”
“送的你也得吃完啊。”小灵翻白眼，“八个人的菜你一个人扫光，隔壁老太太都看哭了。”
“那是我饿了！”
“你每次都说饿了。”小灵冷笑，“上次进山追踪黑衣人，你说饿了，顺手把供桌祭品全吃了，结果被当成盗墓贼追了十里地。”
“那祭品都馊了，不吃白不吃。”梁云峰耸肩，“再说，最后赔钱道歉，还帮他们修了祠堂？”
“修祠堂的钱是从我私房钱里扣的。”小灵咬牙切齿。
小焰笑弯了腰：“哥，你真是……行走的灾星。”
“我这是化灾为缘。”梁云峰昂头，“你看，现在那村子年年请我去吃团圆饭，多热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一吃，吃出了个村亲！”
“因为他们怕你再去偷贡品。”小灵无情揭穿。
三人笑作一团，方才的沉重烟消云散。
阳光洒满庭院，铜铃再响，清脆悠扬。
小灵忽正色：“其实，我懂小焰的心情。换我，也会不安。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坦然接受一份不按常理的感情。但正因为不寻常，才更要活得理直气壮。”
“所以我们才更要活得理直气壮。”梁云峰握拳抵唇，“别人说我们乱来，我们就偏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心不惧世俗。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咱仨，就是这浊世里的清流！”
“可光有真心不够。”小灵说，“还得有行动。比如——”她目光扫过两人，“咱们是不是该搞点正经事了？”
“比如？”小焰问。
“比如。”她掏出一张图，指尖轻点，“昨夜我整理传单流向，结合异常能量点，画出这条路线。城西废弃仓库区，极可能是敌方据点。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我们若能利用通风管道潜入，或可一战。”
梁云峰凑近一看：“这标记……你怎么连地下排水管都标了？”
“我闲着没事研究城市布局。”小灵得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且——”她指角落，“这里有个通风口，高度刚好够人钻，位置隐蔽，适合突入。”
“你连这个都算了？”小焰惊讶。
“怀孕不代表脑子停摆。”小灵挑眉，“相反，我现在思维特别清晰，尤其是想到有人敢动我的家人。”
梁云峰心头一暖：“所以你是打算……”
“咱们三个，一起去。”她环视二人，“不是谁带队，不是谁牺牲，是我们一起上。查清源头，砸了他们的窝，让他们知道——造谣毁人，代价是什么。”
小焰眼中燃起光：“我赞成。”
“我也没意见。”梁云峰咧嘴，“不过……进去之后，谁负责吸引火力？”
“当然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为什么又是我？”
“因为你皮厚。”小灵说。
“因为你嗓门大。”小焰补刀。
“合着我是人形喇叭？”梁云峰哀嚎，“就不能让我当一次智取派？”
“可以。”小灵微笑，“等你哪天能安静超过五分钟，我就让你当军师。”
“那我还是冲锋吧。”梁云峰认命，“至少死得轰轰烈烈。”
“呸，别说死不死的。”小灵敲他脑袋，“咱们是要活着回来吃晚饭的。人生最大的胜利，不是战胜敌人，而是平安归来，与所爱之人共进一餐。”
“说到吃饭……”梁云峰摸肚子，“我真饿了。”
“你刚才不是刚练完功？”小焰瞪眼。
“练功耗体力。”他理直气壮，“而且——”压压低声音，“我怀疑这院子里被人下了追踪香。”
“在哪？”
“厨房灶台底下。”他指了指，“昨夜我路过闻到一丝异香，今天早上又飘了出来，像是草灰混檀粉。”
小灵立刻起身：“我去查看。”
“我陪你。”小焰跟上。
“我去烧壶水。”梁云峰搓手，挽袖揉面拉面，哼着小调，“英雄不问出处，面条不论粗细，吃饱才有力气闯江湖！”
三人一边斗嘴，一边各自行动。小灵蹲在灶台下翻查，小焰守在门口警戒，梁云峰哼着小调下面条。
阳光照在庭院中，铜铃轻响，风拂树梢，带来远处市集的喧闹。
就在这寻常烟火气里，三颗心紧紧相连，如火焰微澜，不张扬，却永不熄灭。
梁云峰端着面走出厨房，热气腾腾。
他看着院中二人，忽然说：“喂。”
“干嘛？”小灵抬头。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咱们都别分开。”
小焰笑了笑：“你这不是废话吗？”
“不是废话。”他认真道，“我是说，哪怕天塌下来，咱们也得一块扛。”
小灵站起来，拍拍手：“行啊，那就约定好了——三人行，不孤单。”
“不孤单。”小焰轻声重复。
梁云峰把面分成三碗，递过去一碗，笑着说：“来，先吃饱，再灭敌。今天的口号是——”
“正义必胜。”小灵接道。
“真相无敌。”小焰说。
“外加一句。”梁云峰咬了口面条，含糊道，“谁做饭谁最大。”
“你做梦！”两人齐声骂。
三人正欲出门，一阵怪风吹过，卷起落叶。梁云峰眉头一皱：“这风，来得蹊跷。”
小灵嘴角一扬：“管他什么风，咱自岿然不动。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小焰也笑：“咱三人在一起，就是定海神针，什么风浪都不怕！”
梁云峰哈哈一笑，振臂高呼：“走！去会会那躲在暗处的鼠辈！”
小焰忽然眨眨眼：“等等，我鞋带散了。”
“你穿的是短靴，哪来的鞋带？”小灵扶额。
“哦对。”小焰挠头，“我还以为穿了运动鞋呢。”
“你这记性，怕是连自己有几根头发都得数不清。”梁云峰大笑，“不过嘛，正合我意——脑子不够，拳头来凑！”
三人相视一笑，迈步前行，笑声在晨风中久久回荡。
路上，小灵悠悠开口：“真正的友情，不是风雨来临时谁替你撑伞，而是你没伞的时候，他们干脆陪你淋雨。”
“这花真美。”小焰点头，“像诗。”
“诗是我抄的。”小灵笑，“但道理是真的。”
梁云峰走在前头，背影挺拔如松：“我倒觉得，友情是彼此照亮。你迷路时，我提灯；我跌倒时，你伸手。不需要谁完美，只需要谁始终在。”
“所以咱仨不是朋友。”小焰忽然说。
“那是啥？”梁云峰回头。
“是命运拼图里，缺一不可的三块。”她笑，“少了谁，这幅画都不完整。”
“说得我都想写本书了。”小灵叹，“书名就叫《论如何养活两个饭桶》。”
“那得加个副标题：《附赠逃债指南》。”梁云峰坏笑。
“闭嘴！”
他们穿过街巷，走过桥头，路过一家旧书店。橱窗里摆着一本泛黄的《人间清醒》，封面写着：“所谓成熟，不是学会冷漠，而是明知世故，依然热爱。”
小灵驻足良久，轻声道：“这句话，像在说我们。”
“我们早就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梁云峰推门，“我们只在乎彼此信不信。”
老板探头：“三位要不要买本心灵鸡汤？”
“不用。”小焰笑，“我们仨本身就是行走的励志书。”
“畅销的那种？”老板好奇。
“爆款。”梁云峰自信满满，“评分9.9，差评都是嫉妒。”
“那得加印。”老板笑，“我这儿正好缺个保安。”
“拒绝。”三人齐声。
“为啥？”
“我们只保家，不保安。”小焰酷酷地说。
笑声再次响起，惊飞檐下栖鸟。
抵达城西仓库区，天已近午。荒草丛生，铁门锈蚀，空气中弥漫腐木与铁锈的气息。远处，一只乌鸦扑棱棱飞起，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这地方，像极了恐怖片开场。”小焰低语。
“别怕。”梁云峰拍拍她肩，“现实比电影精彩多了——因为我们不会死在第三幕。”
“计划不变。”小灵展开图纸，“我从东侧通风管潜入，切断电源；小焰绕后布符，封锁退路；梁云峰正面强攻，吸引注意力。”
“又是我打头阵？”
“不然呢？”小灵挑眉，“你想让孕妇爬通风管？”
“我可以背你。”
“然后卡在半路，成为史上第一个因救人而堵住逃生通道的英雄？”
“……我闭嘴。”
“记住。”小灵严肃道，“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不要恋战，速战速决。我们的目标是证据，不是杀人。”
“明白。”梁云峰握拳，“以智取胜，以义服人。”
“顺便把他们的零食也缴了。”小焰补充，“我饿了。”
“你比敌人还可怕。”
行动开始。
梁云峰如猛虎出笼，一脚踹开侧门，吼声震天：“官府查案，统统不许动！”
小灵如灵猫滑入通风管道，动作轻盈，指尖留下淡淡符纹。
小焰悄然绕至后方，袖中符纸如蝶纷飞，瞬间结成禁制之网。
十分钟后，警报大作，灯光骤灭。
黑暗中，梁云峰一拳击倒持械男子，冷声道：“你们散布谣言，陷害无辜，可知罪？”
“呸！你们才是邪祟！”
“邪祟会救孩子？会修祠堂？会帮老人挑水？”梁云峰冷笑，“你们才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小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电源已断，监控清除，资料备份完成。”
“后路已封。”小焰现身，“一个都跑不了。”
三人再度汇合，站在仓库中央，如同三尊战神。
梁云峰捡起地上文件，念道：“‘制造恐慌，瓦解三人联盟’……呵，你们以为拆散我们，就能赢？”
“感情是最脆弱的。”一人狞笑，“只要挑拨，迟早分裂。”
“你错了。”小灵平静道，“真正坚固的东西，往往看起来最不合常理。就像钻石，本质不过是碳，却因压力而永恒。”
“我们之间，没有猜忌。”小焰说，“只有信任。”
“没有退缩。”梁云峰接道，“只有前进。”
“所以。”三人齐声，“你们输了。”
警方随后赶到，带走所有嫌犯。证据确凿，谣言终将不攻自破。
返程路上，夕阳西下，染红半边天空。
小灵忽然说：“今天，我们不是打败了敌人，而是守护了自己。”
“守护了什么？”小焰问。
“守护了相信的勇气。”梁云峰望着远方，“这个世界总想让我们怀疑：怀疑友情，怀疑真心，怀疑坚持的意义。但我们偏要相信——相信彼此，相信善良，相信光明终将到来。”
“就像那句话。”小灵微笑，“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莎士比亚说的？”小焰问。
“我抄的。”小灵笑，“但真心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