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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临终前死死攥着我的手:“记住,守棺人死也不能开第六棺。”

>古墓深处七口棺材,第六口缠满刻咒铁链,夜夜震动。

>军阀闯墓那晚,铁链终于绷断。

>棺盖掀开,里面躺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

>她对我一笑,士兵们忽然开始自相残杀。

>血溅到我脸上时,她冰冷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

>“别怕,”她在我耳边轻语,“我等了你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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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死的时候,手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的腕子,枯瘦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几乎要嵌进我的骨头里。油灯昏黄的光在他浑浊的眼珠里跳动,那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浓得化不开。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

“夜儿……记住……守棺人……死……死也不能开第六棺!”

最后那个“棺”字,他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嘶哑凄厉,像夜枭临死的悲鸣。话音未落,箍着我手腕的力道骤然消失,那只枯槁的手颓然垂落,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床上。油灯的火苗猛地蹿高了一下,随即又低伏下去,在石壁上投下巨大摇曳、宛如鬼爪的影子。屋子里,只剩下一种死寂的沉重,和灯油燃烧时细微的哔哔声。

我跪在冰冷的石地上,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石床沿。师父的身体就在咫尺之外,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僵硬。那最后的警告,却像滚烫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我的魂魄深处。

“第六棺……”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三个字本身就带着一股不祥的阴寒,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地底墓室里,更显得格外沉重。

我成了新的守棺人,漆夜。守护这座深埋于乱葬岗之下的无名古墓,以及墓室深处那七口诡异绝伦的棺材。师父的尸身被我仔细地安葬在墓穴外围一个干燥的角落,用碎石仔细封好。这是守棺人最后的归宿,不入祖坟,不立碑文,魂灵也要永远留在这片阴土之上,成为古墓无形的屏障。做完这一切,我提起师父留下的那盏白纸灯笼,沿着熟悉的、向下倾斜的狭窄甬道,一步一步走向墓室的核心。

空气粘稠而冰冷,带着泥土深处特有的、混合着腐朽木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铁锈的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一块浸透了阴气的湿布塞进肺里。甬道两侧的壁龛里,历代守棺人的骸骨在黑暗中静默,黑洞洞的眼窝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后继者。

沉重的石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滑开。墓室中央的景象,无论看过多少次,依然能让我脊背发凉。

七口棺材,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静卧在粗糙的石台上。前五口棺木材质各异,有沉肃的黑檀,有厚重的楠木,也有斑驳的青铜棺椁,它们安静得如同早已死去千年。第七口,最为巨大,通体漆黑,像一块完整的墨玉雕琢而成,棺盖紧闭,上面刻满了层层叠叠、繁复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符文,透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庄严与沉重。

然而,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阴森之气,最终都会被强行拉扯到那第六口棺材上。

它并非寻常的木料或金属,更像是一种……无法辨认的、被反复浸染过的皮革层层包裹而成的东西,颜色是那种陈年淤血的暗褐,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的褶皱。真正令人心悸的,是缠绕在它身上的东西——手臂般粗的乌黑铁链!这些铁链不知是何年何月铸造,通体漆黑无光,上面密密麻麻蚀刻着无数细小的、扭曲如蛇虫的暗红色咒文。铁链一层又一层,如同巨蟒缠绕猎物,将整口棺材死死捆缚,勒进那怪异的皮革棺身里,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却持续的咯吱声。

而这口棺材,它……是活的。

至少,在感知里是这样。

每一天,每一个死寂的夜晚,当我提着那盏惨白灯笼走进这墓室时,总能“感觉”到它。一种沉闷的、如同巨兽在深渊中缓慢翻滚的震动,透过冰冷的石地传递上来。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千万人隔着厚墙在痛苦呻吟的低鸣,在死寂的空气中盘旋,钻进你的耳朵,缠绕你的骨髓。更有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怨毒意念,如同无数根沾满污秽的针,从棺木内部穿透出来,狠狠地扎向每一个活物的魂魄。

师父的警告,那濒死前绝望的嘶吼,夜夜都在这令人窒息的震动和低鸣中,在我脑海里回响。

“死也不能开第六棺!”

这念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死死锁住我靠近它的任何冲动。我履行着守棺人的职责,日夜巡视,在墓室四角的铜盆里添加特制的、散发着辛辣药味的灯油,在特定的方位刻下新的加固符文。但我的脚步,总是本能地绕着那第六棺走一个最大的弧线,目光也尽量避开它那被铁链深深勒陷的棺体。它像一个沉睡的、随时可能爆发的噩梦核心,是整个墓穴阴寒力量的源头。

日子在死寂、阴冷和无休止的警惕中缓慢流淌。乱葬岗上方的世界似乎离我很远,偶尔从盗洞缝隙里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天光,提醒着我外面还有白昼。直到那个傍晚。

一种异样的震动,并非来自地下深处,而是来自头顶!沉闷,杂乱,带着金属碰撞和粗野人声的喧哗,重重地砸在墓室穹顶的石板上,簌簌落下细碎的尘土。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有人!而且人数不少!

他们找到了入口!这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守棺人的职责,就是守护此地,隔绝一切外界的侵扰。我握紧了腰间那柄师父留下的、刃口刻满符文的短匕,冰凉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屏住呼吸,我像墓穴里的影子,无声地贴着冰冷的石壁,向上层靠近。

盗洞入口处,原本被我巧妙伪装和加固的石板,此刻已被蛮力掀开,粗暴地丢在一旁。浑浊的光线和呛人的硝烟味一同涌入。几个穿着土黄色军服、背着长枪的士兵正骂骂咧咧地清理着碎石,动作粗鲁。一个穿着笔挺军官制服、马靴锃亮的人,背对着入口,正用手杖不耐烦地敲打着地面。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圆框眼镜、身材干瘦的男人,正拿着一个古怪的罗盘,对着墓道深处指指点点,神情紧张又带着一丝贪婪。

“他娘的,这鬼地方真够深的!晦气!”一个士兵啐了一口唾沫,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

“少废话!张副官说了,下面有宝贝!挖!都给老子利索点!”另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士兵呵斥道。

那被称为张副官的军官终于转过身,脸膛微胖,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锐利而贪婪,直接刺向阴暗的墓道深处,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吴先生,”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确定,那东西就在下面?”

灰衣的吴先生推了推眼镜,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干:“张副官,错不了!鄙人这寻龙盘,对阴煞重宝感应最是灵敏!这墓穴深处,有一股……一股强大得难以想象的阴气盘踞,非比寻常!必是稀世奇珍!只是……这凶险……”

“凶险?”张副官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老子带了一队兵,枪炮就是道理!再凶的煞气,能凶过子弹?”他不再看吴先生,手杖猛地向前一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冷酷,“都给我进去!一寸一寸地搜!找到东西,重重有赏!敢有怠慢……哼!”

士兵们被他最后那一声冷哼激得一哆嗦,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凶狠取代,端起枪,吆喝着,争先恐后地顺着盗洞的斜坡向下涌来。沉重的皮靴踩踏在积满千年尘土的阶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在死寂的墓道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我猛地缩回阴影深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完了!我只有一个人,一把短匕,如何能抵挡这一群荷枪实弹的凶徒?师父,我该怎么办?

退!只能退!我像受惊的壁虎,在墓道交错纵横的阴影里飞速穿行,利用对地形的无比熟悉,暂时甩开了那些士兵嘈杂的脚步声和手电筒乱晃的光柱。冰冷的石壁贴着我的后背,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耳膜发痛。

当我终于退回到最深处的七星墓室时,眼前的一幕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几个最先闯入的士兵,正围着那七口棺材,脸上混杂着惊惧与贪婪。他们的手电光柱毫无敬畏地在那些古老的棺木上扫来扫去。

“我操!这么多棺材!哪个里面才有宝贝?”一个士兵粗声粗气地问。

“管他娘的!撬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另一个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用枪托去砸那口青铜棺椁的边缘,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

“住手!”我再也无法忍耐,从藏身的石柱后闪身而出,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激起一阵嗡嗡的回响。

所有士兵猛地一惊,齐刷刷地调转枪口对准了我。刺眼的手电光柱像几把雪亮的刀子,狠狠扎在我脸上。

“哟呵!还有个活人看坟的?”那个砸青铜棺的士兵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狰狞的笑容,“正好!快说,值钱东西在哪个棺材里?说出来,饶你不死!”

张副官和吴先生此时也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走进了墓室。张副官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我,那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守棺人?”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很好。省了我们找钥匙的麻烦。说,我们要的东西,在哪个里面?”他的目光扫过七口棺材,最终,也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了那口被层层铁链缠绕的第六棺上。那怪异的造型和上面密密麻麻的咒文,无不昭示着它的不同寻常。

吴先生更是脸色煞白,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地旋转着,最后死死地指向第六棺的方向,发出细微却刺耳的蜂鸣声。他指着第六棺,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变调:“副……副官!就是它!那股最强的阴煞……源头就在里面!重宝……必是重宝!”

张副官眼中贪婪的火焰瞬间高涨,几乎要喷薄而出。他不再看我,径直走向第六棺,手杖的金属尖端敲了敲那乌黑冰冷的铁链,发出沉闷的“铛铛”声。“打开它!”他头也不回地命令,斩钉截铁。

“不行!”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挡在第六棺前面,张开双臂,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嘶哑变形,“不能开!开了它,我们都得死!谁也活不了!”

“滚开!”张副官猛地一挥手杖,坚硬的杖身带着风声狠狠抽在我的肩膀上。剧痛传来,我闷哼一声,踉跄着向旁边跌去,撞在冰冷的石台上,眼前一阵发黑。

“给老子炸开!”张副官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对着士兵咆哮。

“副官!使不得啊!”吴先生魂飞魄散,失声尖叫,“此棺煞气冲天,强行破开,恐有大祸临……”

“闭嘴!”张副官厉声打断他,眼神凶戾如野兽,“再啰嗦老子先毙了你!”他夺过旁边士兵手里的一个长条包裹,粗暴地扯开油布,露出里面几根捆绑好的圆柱状炸药和导火索。“老子就不信,这世上还有炸药炸不开的门!给我装上!”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炸药捆绑在第六棺缠绕得最密集的铁链交汇处。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开来,混合着墓室原有的腐朽气息,令人作呕。

导火索被嗤啦一声点燃,细小的火花在昏暗的光线下跳跃,如同毒蛇的信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迅速地向炸药包蔓延。

“不——!”我绝望地嘶吼,挣扎着想扑过去。

“按住他!”张副官冷酷地命令。

几只粗壮有力的手臂立刻像铁箍一样死死地按住了我,把我压跪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粗糙的军服布料摩擦着我的脸颊,尘土呛进喉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毁灭的火星,冷酷地、一毫米一毫米地吞噬着导火索的长度,距离那捆绑在铁链上的炸药包越来越近。

嘶嘶……嘶嘶……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墓室里只剩下导火索燃烧的死亡之音和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张副官眼神狂热地盯着火星。吴先生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念叨着什么。按着我的士兵手臂肌肉紧绷。

火星,终于舔舐到了炸药的边缘。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爆裂,更像是某种巨兽在铁桶里发出的濒死怒吼。刺目的火光猛地一闪即灭,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碎石、铁屑、还有那种怪异皮革的碎片,如同风暴般向四周猛烈迸射!

我被那狂暴的气浪狠狠掀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按住我的士兵也被震得东倒西歪,哀嚎一片。

烟尘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和一种更浓烈的、如同焚烧兽皮和铁锈混合的焦臭味充斥着整个空间,呛得人无法呼吸。

我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抬起头,用袖子拼命擦去糊住眼睛的血和灰,死死盯向爆炸的中心。

烟尘缓缓沉降。

第六棺……那口被师父用生命警告、被无数铁链咒文封印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邪棺,暴露在昏黄的手电光柱下。

缠绕其上的粗大铁链,大部分已被炸得断裂、扭曲,如同被巨力撕扯过的死蛇,无力地垂落、散开。仅剩的几根还勉强连接着,但也寸寸崩裂,暗红色的咒文黯淡无光,如同凝固的污血。

最恐怖的是棺盖。

那厚重、布满褶皱的暗褐色皮革棺盖,被巨大的爆炸力掀开了一道足有一尺宽的、狰狞的巨大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彻骨到极致的寒气,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那条缝隙里汹涌而出!墓室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和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连呼吸都带出了白色的雾气。

寒气之中,更夹杂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浓烈气息。是陈年棺木的腐朽?是深埋地底的阴石?不,都不是!那是一种……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最纯粹的绝望和怨毒!冰冷粘稠,带着铁锈的腥甜和某种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每个人的鼻腔,缠绕住心脏。

“嗬……”吴先生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白眼一翻,直接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几个离得稍近的士兵也如遭重击,脸色瞬间青白,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涣散。

张副官离得稍远,但也脸色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惊疑。但他很快被贪婪压倒了恐惧,强撑着吼道:“都……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手电!给老子照清楚里面是什么宝贝!”

几道颤抖的手电光柱,哆哆嗦嗦地集中射向那道漆黑的棺缝。

光线刺破浓得化不开的寒气,艰难地探入棺内。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士兵粗重的喘息,张副官强作镇定的命令,甚至是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消失了。

死寂。

绝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

手电的光柱,像几根脆弱的手指,在翻涌的寒雾中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棺内的景象。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枯骨,没有腐朽的陪葬,没有耀眼的珍宝。

只有一片……刺目的红。

红得如同刚刚泼洒上去、尚未凝固的鲜血!

那是一件嫁衣。一件保存得异常完好、甚至可以说是崭新得诡异的大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繁复的云纹盘绕其上。嫁衣的料子在寒气中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微微地起伏着。

嫁衣包裹着一个女子的身躯。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的位置。皮肤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玉石般的冷白,在血红嫁衣的映衬下,白得惊心动魄。乌黑如墨的长发,如同铺开的华丽绸缎,一丝不乱地散落在身下。

光线颤抖着,艰难地向上移动,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确切形容的脸。精致?不,那超越了精致,带着一种非人的、妖异的完美。眉如远山含黛,鼻梁秀挺,唇色是那种近乎透明的、带着冰裂纹路的淡粉。她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弯小小的阴影。

安静得如同沉睡。

但下一秒,那浓密的睫毛,毫无征兆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如同被惊扰的蝶翼。

然后,那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没有眼白。

整个眼眶里,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纯粹到极致的黑暗!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无尽的虚无和死寂。

这双纯黑的眸子,在睁开的一刹那,精准地、毫无偏差地,穿透了弥漫的寒气,穿透了昏暗的光线,穿透了混乱的人群,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彻底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师父临终前扭曲的面容、那撕心裂肺的警告,在我脑海里疯狂尖啸!我想逃,想喊,想闭上眼睛,但身体如同被钉死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之瞳,牢牢地锁定了我。

紧接着,那张毫无血色的、妖异完美的脸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一个笑容。

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纯粹由怨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愿以偿”所构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这笑容出现的刹那,异变陡生!

“呃啊——!”

离棺材最近的一个士兵,突然发出野兽般凄厉的嚎叫!他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抡起,整个人炮弹般向后倒飞出去!不,不是倒飞!是砸!狠狠地砸向身后另一个端着枪、正目瞪口呆的同伴!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的闷响!

两个士兵像两袋沉重的沙包撞在一起,又重重地砸在地上。被砸的那个士兵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睛瞪得滚圆,瞬间没了声息。而撞人的那个士兵,在落地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翻身爬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杀意!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同伴,一把抓起掉落的步枪,倒转枪托,朝着旁边另一个士兵的脑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噗嗤!

红的、白的,在昏暗的光线下猛地迸溅开来!

“杀!杀了他们!他们是鬼!是鬼啊!”另一个角落的士兵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端起手中的枪,朝着他视线所及的、任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身影,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刺耳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在密闭的墓室里炸响!子弹呼啸着,打在石壁上,溅起一串串火花和碎石!打在棺材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更多的,是打进了猝不及防的、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啊——!”

“我的腿!”

“你他妈疯了!打自己人!”

“鬼!有鬼!救命啊!”

惨叫、怒骂、哀嚎、疯狂的嘶吼、还有连绵不绝的枪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地狱般的狂乱乐章!刚才还凶神恶煞、纪律严明的士兵们,此刻完全变成了失去理智的野兽,疯狂地攻击着身边任何会动的物体!他们互相撕咬、扭打、用枪托砸、用刺刀捅、甚至用牙齿咬!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疯狂地泼洒在冰冷的石地、古老的棺椁、布满灰尘的石壁之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硝烟和寒气,浓烈得令人窒息。

整个墓室,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变成了一个血肉横飞、自相残杀的修罗场!

张副官脸上的贪婪和冷酷早已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他离那打开的棺材最近,脸上溅满了滚烫的、粘稠的鲜血。他看着眼前这完全超乎理解、如同噩梦般的自相残杀,看着那些平日对他唯命是从的士兵像疯狗一样互相撕扯,看着吴先生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他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眼神涣散,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不……不可能……妖法……是妖法!”他猛地抬起手,哆嗦着指向那口红棺,指向棺中那穿着血红嫁衣、睁着纯黑眼眸、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女子,嘶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妖女!我杀了你这妖女!”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催生出一股疯狂的戾气,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颤抖着对准了棺中!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可怕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张副官浑身猛地一僵,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到了极限。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

一截染血的、闪烁着寒光的刺刀尖,从他自己的胸前,心脏的位置,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出来!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笔挺的军官制服。

他身后,一个满脸是血、眼神空洞如同傀儡的士兵,正死死握着步枪,刺刀完全没入了自己长官的后心。

“呃……”张副官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手中的驳壳枪无力地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肥胖的身体晃了晃,带着那截穿透胸膛的刺刀,如同一个沉重的破麻袋,面朝下轰然扑倒在地,溅起一片血花。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他倒下的位置,离我很近。

一股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如同有生命的箭矢,猛地溅射开来,星星点点,重重地泼洒在我的脸上、脖颈上。

温热,粘稠,带着生命最后时刻的余温。

这触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皮肤上,也烫穿了我因极度恐惧而麻木的神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擦,指尖触碰到的,是滑腻的温热,还有刺目的猩红。

就在这血雾蒙眼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贴上了我的脸颊。

那感觉……无法形容。

不是墓室的阴冷,也不是寒气的冻人。那是一种……来自九幽黄泉最底层的、纯粹的、不带一丝生气的冰冷!仿佛万年玄冰直接贴在了灵魂上。

我猛地一颤,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一张脸,近在咫尺。

惨白如玉,毫无血色。乌黑的长发如同有生命般,在无形的气流中微微飘拂。那双纯黑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那冰冷的手指,正轻柔地、缓慢地拂过我被鲜血沾染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惜”?

她的指尖滑过我的皮肤,留下一道冰寒刺骨的轨迹,仿佛能冻结血液。那张妖异完美的脸上,那个冰冷怨毒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又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墓室里,地狱般的杀戮仍在继续。士兵们的嚎叫、枪声、骨头碎裂声、濒死的哀鸣,如同混乱的背景噪音。但这一切,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苍白妖异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眼眸。

她微微倾身,冰冷的、带着腐朽甜腻气息的吐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拂过我的耳廓。一个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空气震动,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那声音空灵、飘渺,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难以言喻的古老沧桑。

“别怕……”

那冰冷的吐息,带着腐朽的甜腻,如同细小的冰针,扎进我的耳蜗深处。空灵飘渺的声音,并非响在空气中,而是像冰冷的墨汁,直接渗透进我的颅骨,在意识的底层晕染开来:

“别怕。”

我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要逃离,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像是要挣脱牙床的束缚。那冰冷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依旧停留在我的脸颊上,如同毒蛇盘踞。她微微歪着头,纯黑无光的眼眸凝视着我因恐惧而扭曲的脸,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审视一个等待了漫长岁月的……猎物。

“我等了你……”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一个极其遥远的刻度,“……三百年。”

三百年!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在我早已混乱不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三百年的时光,足以磨平山川,改朝换代,沧海桑田!她是谁?她等的是什么?为什么是我?师父的警告、世代守棺人的宿命、这口被诅咒的第六棺……无数破碎的线索和巨大的谜团瞬间塞满了我的意识,几乎要将我的头颅撑爆!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一声濒死的、绝望到极致的哀嚎如同钢针般刺穿了我的耳膜。

“呃啊啊啊——!”

我猛地循声望去。

是那个用刺刀捅死张副官的士兵!他此刻被另一个陷入疯狂的同伴死死掐住了脖子,脸涨成了恐怖的紫黑色,眼球暴凸,舌头无力地伸出口腔。他徒劳地挣扎着,手指在掐着他脖子的手臂上抓出道道血痕。

然而,就在他濒死的目光与我惊恐的视线交汇的瞬间,他那双因窒息和疯狂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那收缩并非因为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骇!仿佛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某种令他魂魄崩碎的景象!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眼……眼睛……她……在你……”

话音未落,掐着他脖子的士兵猛地加大了力道,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士兵的脑袋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边,暴凸的眼球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他死了。

但他临死前那惊恐的眼神,那破碎的话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灵魂上!

眼睛?她在我……什么?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比刚才她触碰我时更甚百倍,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猛地、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眼睛!

眼皮在剧烈地跳动,指尖下的眼球……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没有变成纯黑,也没有疼痛……

不!

等等!

就在我手指触碰眼睑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感觉”出现了!

那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深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感知”。

在我的视野边缘,那些混乱的、血肉横飞的杀戮场景,那些扭曲的、疯狂嘶吼的人脸,那些喷溅的、粘稠的鲜血……它们的色彩,似乎瞬间褪去了一层,蒙上了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红纱?

这感觉极其短暂,如同幻觉般一闪而逝。当我集中精神想要捕捉时,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血腥的混乱。

但刚才那一刹那的“感知”,却像毒蛇的毒牙,深深地楔入了我的神经。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怨毒与疯狂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那口敞开的第六棺中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冰冷和怨毒,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狂喜和贪婪!

这股意念横扫整个墓室。

那些还在互相残杀、如同野兽般撕咬扭打的士兵们,动作齐齐一顿!他们布满血丝、充满疯狂杀意的眼睛,在同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的光彩,变得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的玻璃珠,空洞、呆滞、毫无生气。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木偶。

下一秒,这些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机械地转动,全部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几十道目光,冰冷、麻木、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锁定”意味,如同无形的探针,牢牢地钉死了我!

巨大的、如同实质的死亡危机感,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比刚才被枪指着、被按在地上时强烈百倍!那些士兵,不,现在应该说是被某种力量完全操控的躯壳,他们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同步性,松开了手中互相撕扯的肢体,丢弃了染血的武器,开始……一步一步地、朝着我站立的位置,围拢过来!

脚步声沉重而整齐,踩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死寂的墓室里回荡。他们形成一个缓慢收缩的包围圈,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手臂开始抬起,做出抓取的动作。

他们……要把我拖进那口棺材!拖到那个“她”的身边!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恐怖!

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谜团!我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棺中那个穿着血红嫁衣的身影,猛地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朝着士兵包围圈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狠狠地撞了过去!

“滚开!”我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被我撞倒的士兵身体异常沉重、僵硬,如同冰冷的铁块。但我这一撞用尽了全力,硬是将两个士兵撞得一个趔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机不可失!

我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那个缺口冲了出去!粘稠的血浆和滑腻的脏器碎片让我脚下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我不敢回头,不敢有丝毫停顿,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墓室通往出口的甬道方向,亡命奔逃!

身后,传来那些“士兵”喉咙里发出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嗬嗬声,还有沉重、僵硬但异常迅捷的追赶脚步声!啪嗒!啪嗒!啪嗒!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我的后心!

甬道!那狭窄、熟悉、此刻却如同唯一生路的甬道入口就在前方!

我冲了进去!

就在我冲入甬道黑暗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口敞开的第六棺旁,那个穿着血红嫁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她依旧悬浮在棺椁之上,离地半尺,惨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纯黑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眼眸,穿透混乱与黑暗,牢牢地锁定了我奔逃的背影。

一个无声的、冰冷的笑容,在她唇角缓缓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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