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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去世后留给我一个檀木盒,里面装着五片干枯的叶子。

>第一夜,叶子突然变得翠绿欲滴,窗外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

>次日,公司里最刻薄的同事跳楼身亡,盒中叶子少了一片。

>第二夜,叶子再次变绿时,我听到天花板上传来拖拽重物的声音。

>隔壁独居老人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盒子又少了一片叶子。

>第三夜,叶子变绿瞬间,床下传来婴儿啼哭声。

>清晨得知表姐难产而死,婴儿胎死腹中。

>第四夜,叶子变绿时,我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警察登门告知哥哥车祸身亡,现场散落着第四片叶子。

>只剩最后一片叶子了,我把自己锁进房间,在角落蜷缩到午夜。

>当叶子再次变绿时,我摸到枕头下多了一片湿润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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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没完没了。灰蒙蒙的天像是块浸透水的旧抹布,沉沉地压在头顶,连带着把墓园里那些原本就肃穆的墓碑也压得更矮、更黯淡了。湿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泥土和腐殖质混合的腥气,黏腻地附着在喉咙深处。哀乐声调拖得极长,凄恻地在空旷的墓园里盘旋,钻进耳朵,再顺着脊椎一路爬下去,激起一阵阵细微的、不受控制的寒颤。

我站在送葬人群靠后的位置,一身簇新却显得格外僵硬的黑西装裹在身上,像一层不合时宜的壳。身边那些模糊的面孔,大多是些远房亲戚,神情或真或假地挂着哀戚,嘴唇无声地翕动,大约在念诵着悼词。他们的声音被雨声和哀乐彻底吞没了,传到我这里,只剩下嗡嗡的背景音。我微微低着头,视线没有聚焦在祖父那方新垒起的黄土坟茔上,而是有些茫然地掠过前面一个青戚黑西装袖口上沾着的一点泥浆。

祖父走了。这个念头像块冰冷的石头,沉沉地压在心底,激不起多少波澜。我和他,实在算不上亲近。印象里那个老人,总是沉默地坐在他那间永远光线不足的老宅堂屋里,背脊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又仿佛在无声地审视着一切。他像老宅里一件蒙尘太久的旧家具,安静,陈旧,带着一种被时光凝固的疏离感。我们之间,隔着几十年的岁月鸿沟,也隔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近乎本能的隔膜。此刻他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即将被黄土掩埋,我本该悲伤的,可胸腔里却空落落的,只有一种被雨淋透的、湿冷的疲惫。

葬礼的流程冗长而刻板。鞠躬,默哀,家属答礼。我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前面人的动作。雨水顺着鬓角滑下来,冰凉地贴在脸颊上。不知过了多久,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阿默,”是父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更深的疲惫,“这边差不多了。你……去老宅一趟吧。老爷子临走前,单独嘱咐过,他床头那个旧樟木箱最底下,有个小盒子,是留给你的。”父亲顿了一下,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投向远处祖父墓碑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他说,只给你一个人。钥匙在我这儿。”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枚小小的、黄铜色的老式钥匙,塞进我手里。钥匙冰凉,带着父亲掌心的潮气。

“去吧。这边有我。”父亲的声音更低了,说完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攥紧了那枚小小的钥匙,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雨似乎更大了些,砸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我退出送葬的人群,皮鞋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每一步都陷下去,再拔出来,留下一个浑浊的水印。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疲惫、麻木和一丝隐约不安的感觉,随着这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在心底无声地蔓延开。祖父单独留给我的东西?会是什么?记忆中那个古井无波的老人,为何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会想起我这个并不亲近的孙子?

祖父的老宅蜷缩在城西一片老旧得几乎被遗忘的街区深处。巷子窄得仅容一人勉强通行,两侧是高耸斑驳的旧墙,墙面灰泥大片剥落,裸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老砖,像是结了痂又被撕开的陈年伤口。雨水顺着墙缝和瓦檐淌下来,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潺潺地流向低洼处。

推开那扇沉重、油漆剥落得露出木纹的院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年木头、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我包裹。这气味像是有生命一般,钻入鼻腔,唤起无数遥远而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阴冷的堂屋,总是嘎吱作响的楼梯,还有祖父那间永远紧闭着、神秘莫测的西厢房。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叶在雨中显得格外黑沉,湿漉漉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堂屋的门虚掩着。我走进去,里面比外面更暗,只有靠近门口的地方透进一点天光,勉强照亮空气中悬浮飞舞的微尘。家具都是些老旧的样式,蒙着厚厚的灰尘,沉默地立在阴影里,像一个个凝固的幽灵。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冰凉地爬上我的脊背。我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空荡荡、光线昏暗的堂屋入口。是错觉吗?这老宅,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死寂,更加……空旷得令人心悸。

定了定神,我径直穿过堂屋,走向最里面祖父的卧房。房门是那种老式的木插销,轻轻一拨就开了。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挂着深色旧蚊帐的架子床,一个笨重的老式衣柜,一张掉漆的书桌。空气里弥漫着老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药味和衰老的气息,挥之不去。

祖父临终前躺过的床铺已经收拾过,空荡荡的。我的视线立刻被床脚那个深棕色的老樟木箱吸引。它安静地蹲在那里,像一个守口如瓶的沉默卫士。我蹲下身,掏出父亲给的那枚黄铜钥匙。锁孔有些锈涩,费了点劲才“咔哒”一声拧开。

箱子里塞满了旧衣物和一些泛黄的书籍杂物,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樟脑味。我伸手进去,在那些带着岁月质感的布料和纸张之间摸索,指尖很快触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它被压在箱底最深处。我拨开覆盖在上面的几件旧棉袄,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

它比我的手掌略大,入手沉甸甸的,触感温润细腻,像是被摩挲过无数个年头。深紫褐色的木料上,天然的木纹如同流动的墨线,深邃而神秘。盒子表面没有任何繁复的雕花,只在正中央,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图案:像是五片叶子的形状,以一种扭曲的方式簇拥在一起,又像是一只抽象化、五指微微蜷曲的手掌印痕。这图案线条简洁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感,看久了,竟觉得那些刻痕深处似乎有某种吸力,要把人的目光和心神都拖拽进去。

盒盖扣得很紧。我犹豫了一下,指尖用力,小心翼翼地掀开。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细软或珍贵遗物。

只有五片叶子。

它们静静地躺在深色的丝绒内衬上,每一片都呈现出一种彻底失去生机的枯槁。干瘪,卷曲,颜色是毫无生气的深褐色,边缘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焦脆,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齑粉的样子。它们排列得毫无规律,随意地散落在盒底,像五只被遗忘在时间长河尽头、早已风干蜷缩的飞蛾尸体。

一股难以形容的失望,混杂着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莫名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祖父单独留给我的,就是这几片毫无价值的枯叶?这算什么?一个老人临终前无意义的举动,还是一个……我所不能理解的隐喻?

我捏起其中一片,指尖传来的触感异常脆弱,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化为灰烬。它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翻来覆去,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就是最普通不过的树叶,在彻底死亡脱水后,留下的残骸。

就在这时,一阵风猛地灌进老宅虚掩的堂屋门,穿过空荡的厅堂,直扑进这间卧房。风里裹挟着更浓重的雨腥气和老宅深处特有的阴冷。它带着哨音,呜咽着掠过我的耳畔。

“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如同枯叶摩擦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我耳边响起。

我浑身一僵,捏着枯叶的手指瞬间冰凉。猛地抬头,目光扫向声音的来源——是那个敞开的檀木盒子。盒子里剩下的四片枯叶,在灌入的冷风中,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它们焦黑的边缘互相蹭碰,发出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沙沙”声。

是风!一定是刚才那阵穿堂风!

我立刻在心里对自己强调,试图压下心头骤然掠过的那一丝毫无道理的悚然。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老宅,这雨,这突如其来的风声……还有盒子里这几片死气沉沉的枯叶,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啪”一声合上了檀木盒盖,将那五片枯叶隔绝在视线之外。冰凉的木盒被我紧紧攥在手里,那刻痕仿佛烙铁一样烫着掌心。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迅速起身,将檀木盒塞进随身带来的背包深处,拉好拉链。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令人不安的源头。锁好樟木箱,关上祖父卧房的门,快步穿过沉寂得令人窒息的堂屋。

推开院门,重新踏入湿漉漉的巷子。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街道上行人稀少,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和潮湿灰尘的空气,试图驱散老宅里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死寂感。但背包里那个小小的檀木盒子,却像一块冰,紧紧贴着我的后背,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祖父浑浊的眼睛,那西厢房紧锁的门,还有盒盖上那扭曲的掌印刻痕……无数模糊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冲撞,却理不出丝毫头绪。

回到租住的公寓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坏了,任凭我用力跺脚,它也只是在头顶发出几声垂死般的“滋啦”声,闪烁了几下昏黄的光晕,随即又陷入一片黑暗。摸索着掏出钥匙开门,金属摩擦的声响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吱呀——”

老旧的防盗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熟悉的、属于城市单身公寓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外卖残留的微弱油腻味和空气清新剂廉价的柠檬香气。这气息本该让我感到一丝归属的松弛,然而此刻,它却无法驱散那股从老宅一路跟随而来的、如影随形的阴冷感。

反手锁好门,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背包甩在客厅那张小小的折叠桌上。拉开拉链,手指探进去,急切地想要再次确认那个檀木盒的存在——或者说,确认那五片枯叶是否还安好。

指尖触到了冰凉的木盒表面。我把它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盒盖。

五片枯叶,依旧静静地躺在深色的丝绒上。和几个小时前在老宅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焦黑,卷曲,死气沉沉,毫无变化。

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松懈了一点。果然是错觉吧。在那种压抑的环境下,人会变得敏感,风声也能听出鬼哭。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盒子随手放在靠窗的书桌一角,不再理会。肚子饿得咕咕叫,该点外卖了。

点餐,等待,机械地吞咽着食物,味同嚼蜡。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浓重的夜色如同墨汁般浸透了整片天空。城市的光污染在厚重的云层下晕染开一片模糊的、病态的橘红。吃完最后一口,将油腻的餐盒塞进垃圾桶,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早早洗漱,关掉客厅的灯。黑暗瞬间吞噬了小小的空间,只有窗外远处大楼霓虹招牌的微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淡的、微微摇曳的红色光带。我摸索着走进卧室,将自己重重摔进床铺。被褥带着一股久未晾晒的微潮气息。

闭上眼,身体沉得像灌了铅。但大脑却异常活跃,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葬礼上的场景:冰冷的雨滴,低沉的哀乐,泥土的气息,父亲塞给我钥匙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最后,定格在檀木盒中那五片枯槁的叶子上。

它们躺在丝绒上,一动不动。

窗外,死寂一片。连平日里偶尔驶过的车辆声也消失了。世界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水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深渊之际——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薄薄的被褥,直直地刺入我的皮肤。

像是有块无形的冰,贴着我的脊椎滑了下去。

我猛地睁开眼!

卧室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疯狂擂动,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怎么了?那是什么感觉?空调没开,窗户也关着……

等等!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冰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某种……腐朽植物的腥气,极其突兀地弥漫在卧室的空气里。这气味如此陌生,如此突兀,绝对不属于这间公寓!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眼睛在黑暗中徒劳地睁大,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没有声音,绝对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可那冰冷的、带着腐殖质腥气的寒意,却越来越浓,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绕上来。

书桌!

我的目光,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被牵引的恐惧,猛地转向卧室门的方向——门外就是客厅,那张书桌靠着窗……檀木盒子就在那桌上!

就在这时,窗外!

“滋啦——嘎吱——”

一种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猛地响起!像是什么极其坚硬、锐利的东西,在用力地、缓慢地刮擦着客厅窗户的玻璃!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卧室的门板,直直钻进我的耳朵里!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节奏感,仿佛就在我的耳边进行!

是风刮到了什么东西?不!不可能!那声音太近了,太清晰了,太有目的性了!就像……就像有人用长长的、弯曲的指甲,在玻璃上反复地抓挠!带着一种令人崩溃的恶意和耐心!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床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只有眼球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在黑暗中疯狂地转动。

那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还在继续!滋啦……嘎吱……滋啦……每一次摩擦都像刮在我的神经上!

檀木盒子!那五片叶子!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我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残存的、被恐惧压榨出的力气,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黑暗中,我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门,手指哆嗦着摸到冰冷的门把手,用力拧开!

“砰!”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客厅的景象在黑暗中撞入眼帘。

窗外,是城市模糊的霓虹光影,勾勒出对面楼房的轮廓。窗户紧闭着,玻璃完好无损。什么也没有。没有晃动的人影,没有贴在玻璃上的脸。

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就在我冲出来的瞬间,戛然而止!

消失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刚才那声音……是幻觉?是我睡迷糊了?

然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腥气,却并未散去。它像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着整个客厅,冰冷地贴在我的皮肤上,提醒我刚才的一切绝非臆想。

我的目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死死地钉在书桌的角落。

那个檀木盒子,静静地立在那里。

在窗外那惨淡霓虹光线的映照下,盒盖……不知何时,竟然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记得清清楚楚,我随手合上它之后,根本没再碰过!它怎么会自己开了?!

我几乎是挪过去的,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气透过薄薄的袜底直往上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悸痛。终于挪到桌前,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不听使唤。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抖动的手指,捏住那冰凉的檀木盒盖边缘,猛地向上一掀——

盒盖完全打开了。

深色的丝绒内衬暴露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红光下。

五片枯叶依旧躺在那里。

不!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趾!

少了一片!

原本随意散落的五片枯叶,现在只剩下四片!那片消失的位置,丝绒上留下了一个清晰而刺眼的、小小的凹陷轮廓!它不见了!就在刚才那阵令人崩溃的刮擦声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睛死死盯着盒子里那四片枯叶,它们依旧焦黑、卷曲、死寂,在昏暗的光线下,却透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邪恶感。

消失了……一片枯叶……窗外那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

这两者之间,那荒谬绝伦却又令人窒息的联系,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脖颈!

我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那扇刚才传来刮擦声的窗户。玻璃映着窗外模糊的光影,空无一物。但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味的寒意,似乎正透过紧闭的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这一夜,我蜷缩在客厅角落的沙发里,裹着厚厚的毯子,神经绷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死死盯着那个敞开的檀木盒和那扇紧闭的窗户。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层病态的鱼肚白,第一缕惨淡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将房间里弥漫的、令人作呕的阴冷腥气驱散些许,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才稍稍退潮,留下满身的冷汗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浑浑噩噩地出门上班,城市在白日里恢复了它喧嚣嘈杂的假象。阳光刺眼,车水马龙,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昨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我坐在格子间里,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冰凉,文档上的字迹模糊一片,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指甲刮擦玻璃的“滋啦”声,还有檀木盒里那刺眼的空缺。那片消失的枯叶……它去哪儿了?

就在我神思恍惚,机械地敲打着键盘时,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呼和骚动突然从办公室另一头炸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天啊!”

“真的假的?!”

“就在楼下!”

同事们像被惊动的蚁群,纷纷丢下手头的工作,涌向靠窗的位置。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惊得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人群挤了过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楼下那条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此刻,靠近我们公司大楼入口附近的人行道上,已经被扯起了刺眼的明黄色警戒带。警灯闪烁的红蓝光芒即使在白天也异常醒目,旋转着映在周围行人和车辆惊恐或好奇的脸上。警戒带中央,覆盖着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的塑料布,形状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蓝布边缘,一小滩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向外洇开,在灰白的水泥地上,留下一道道令人心悸的痕迹。

“听说是……跳楼!”旁边一个女同事捂着嘴,声音发颤,脸色煞白,“从顶楼!我们楼顶!”

“谁啊?看清楚了吗?”

“好像是……是赵主管!”另一个同事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就刚刚!有人亲眼看见他冲上楼顶,然后……”

赵主管?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那个整天板着脸,对下属吹毛求疵,刻薄寡恩,用“人憎狗嫌”来形容都算客气的赵胖子?!他……跳楼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了。视线死死盯着楼下那块刺眼的蓝布,还有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血迹。赵胖子那张油腻、总是带着不耐烦神情的胖脸,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看!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同事指着警戒带边缘靠近蓝布头部位置的地面。

在闪烁的红蓝警灯和惨白的日光下,那一片湿漉漉、暗红色的血泊边缘,似乎……粘着一小片深色的东西。它被黏稠的血浆半浸着,边缘似乎有些卷曲。

距离太远,颜色又被血污染得模糊,根本看不真切。但那形状……那卷曲的轮廓……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伸手死死扶住冰冷的窗框才没有瘫软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地抽搐着。

枯叶?!

那片消失的……枯叶?!

荒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片枯叶怎么可能出现在跳楼现场的血泊里?一定是血块,是垃圾,是别的什么东西!我拼命地摇着头,试图将这个疯狂恐怖的念头驱逐出去。但昨夜那刺耳的刮擦声、那弥漫的腐朽腥气、檀木盒里那个刺眼的空缺,还有此刻楼下那滩刺目的血泊……这些碎片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拼凑在一起,组成一幅令人绝望的恐怖图景!

办公室里嘈杂的议论声、惊呼声、警笛的鸣叫声,此刻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我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地轰鸣。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我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几乎是逃也似的,我推开身边还在议论纷纷的同事,跌跌撞撞地冲回自己的座位,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背后似乎有同事在喊我的名字,但我听不清,也顾不上了。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冰冷地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神——

回家!立刻回去!看那个盒子!

跌跌撞撞冲回公寓,反手锁死防盗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喘息。楼道里那该死的声控灯依旧罢工,眼前一片昏暗,只有我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

顾不上换鞋,我踉跄着扑向客厅的书桌。那个敞开的檀木盒子,依旧静静地待在昨晚的位置。

窗外天色阴沉,公寓里光线暗淡。我颤抖着手,一把将盒子抓了过来,凑到眼前。

深色的丝绒内衬上,四片枯叶死气沉沉地躺着。

我的目光死死地扫过每一片叶子,扫过它们之间每一寸丝绒的空隙。

没有!

没有那片消失的枯叶!

它没有回来!它依旧不知所踪!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我。楼下那血泊边缘模糊的深色碎片……那个疯狂的、被我极力否定的念头,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无可辩驳的力量,重新席卷而来,将我彻底淹没!

赵胖子死了……跳楼……就在昨夜那阵诡异的刮擦声之后……而盒子里,恰好少了一片枯叶……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我双腿一软,顺着书桌滑坐在地板上,后背重重撞在桌腿上。檀木盒子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旁边的地板上,盒盖彻底摔开。那四片枯叶散落出来,像几块被遗弃的、焦黑的垃圾。

我蜷缩在地板上,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越收越紧。不是巧合!这绝不可能是巧合!那五片枯叶……它们到底是什么?祖父留给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夜幕,像一只巨大而沉默的怪兽,再次无声无息地吞噬了城市。窗外的霓虹亮起,将公寓的墙壁染上光怪陆离的色彩。

我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客厅,连同那个装着四片枯叶的檀木盒子,被我刻意地隔绝在门外。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在墙壁上投下我蜷缩在床角的、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如同铅块。我抱着膝盖,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眼睛死死盯着床头柜上电子闹钟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22:01……22:47……23:15……

越接近那个时刻,心脏跳得就越快,越沉重,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窒息的闷痛。指尖冰凉,掌心却不断渗出冷汗。每一次窗外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或者楼上邻居模糊的脚步声,都能让我惊得浑身一颤。

23:59。

数字跳动的瞬间,我猛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黑暗里最微小的声响。

滴答。

秒针越过零点。

午夜。

来了!

几乎是电子钟数字跳成“00:00”的同一刹那——

“咚…咚…咚…”

沉闷、拖沓、仿佛重物在粗糙表面摩擦的声响,毫无征兆地、清晰地从头顶的天花板上方传来!

那声音……那声音绝不是老鼠!绝不是水管!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感和……黏稠感!像是一大袋湿透的、沉重的东西,被人用极大的力气,在粗糙的水泥楼板上缓慢地拖行!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击着楼板,也撞击着我的耳膜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咚…咚…咚……”

声音就在我的正上方!就在我头顶的天花板之上!仿佛那个拖拽着重物的“东西”,此刻正贴着我的头皮在移动!

“呃……”

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短促而压抑的抽气声。我的身体像被瞬间冻结,僵硬地蜷缩在床角,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冷汗如同无数冰冷的虫子,瞬间爬满了我的额头和后背。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四肢冰凉得失去了知觉。

那沉重的拖拽声持续着,单调而恐怖,在死寂的午夜房间里回荡。每一声“咚”,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脏上。天花板上细小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床头灯光线下,如同飘落的死亡灰烬。

楼上……是那位姓李的独居老人!他腿脚不便,沉默寡言,几乎从不出门!这声音……这声音……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噬咬住我的神经!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天花板位置!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水泥板,看到上面正在发生的恐怖景象!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格外沉闷、仿佛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巨响之后,那令人心悸的拖拽声,戛然而止!

消失了。

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那沉重的拖拽声停止了,但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却比刚才那恐怖的声响更加令人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我狂乱的心跳声在黑暗里疯狂擂动。

我像一尊被恐惧冻僵的石像,蜷缩在床角,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墙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随时会裂开,掉下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长达一个世纪。窗外,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模糊的、不知是猫叫还是什么的凄厉哀嚎。

这声音如同解除魔咒的信号,让我几乎僵死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去看看!看看那个盒子!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双腿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我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挪向卧室门。手指哆嗦着拧开门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又是一颤。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我摸索着,朝着记忆中书桌的方向走去。脚下踢到了什么硬物——是那个掉在地上的檀木盒子!它在黑暗中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我颤抖着蹲下身,手指在冰冷的地板上摸索,终于抓住了那个盒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找到摔开的盒盖,将它重新合拢,然后猛地掀开!

窗外微弱的光线勉强透进来。

深色的丝绒内衬上,静静地躺着三片枯叶。

三片!

又少了一片!

那个刺眼的空缺,像一个无声的嘲笑,一个冰冷的宣告!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近乎崩溃的呻吟从我喉咙深处溢出。我瘫软在地板上,后背靠着冰冷的桌腿,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不留一丝空隙。

赵胖子……李大爷……

下一个……是谁?

窗外的天色,由最深沉的黑,一点点熬成了压抑的、毫无生气的灰白。城市苏醒的嘈杂声浪,透过紧闭的窗户,模糊地传进来。我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靠着书桌的桌腿,手里死死攥着那个敞开的檀木盒子。三片枯叶在昏暗的晨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焦褐色,边缘卷曲脆弱,仿佛随时会化为齑粉。那刺眼的空缺,像一个无声的、狞笑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猛地砸在防盗门上!

砰!砰!砰!

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我浑身一哆嗦,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谁?警察?因为昨天我提前离开公司?还是……因为楼上?

“谁?”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开门!警察!”门外传来一个低沉而严肃的男声。

警察!真的是警察!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难道是……李大爷?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颤抖的手指几乎无法握住门把手,拧了好几下才打开。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脸色凝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我。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官出示了一下证件。

“陈默是吧?我们是分局的。你楼上邻居李国富,认识吗?”

果然!是李大爷!那个拖拽重物的声音……那戛然而止的巨响……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死了。”中年警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在我的心上,“今天一早,被发现吊死在他家房梁上。初步判断是自杀。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昨晚或者今早,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吊死……房梁上……

那沉重的拖拽声……那最后一声沉闷的巨响……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异常的动静?那午夜天花板上的拖拽声,那恐怖的戛然而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烙印!但……我能说吗?告诉他们我听到了?告诉他们我听到了一个老人被吊死前挣扎的声音?然后呢?告诉他们是因为我盒子里又少了一片枯叶?!

不!不能!这太荒谬了!没有人会信!他们只会把我当成疯子!

“没……没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微弱,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我……我睡得很死……什么都没听见……”

我的眼神飘忽,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这一切落在两个经验丰富的警察眼里,无疑充满了可疑。

中年警官的眼神更加锐利了,像探照灯一样审视着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一点异常的响动都没有?比如……重物拖拽的声音?或者……很大的撞击声?”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听到了?或者说,现场留下了拖拽的痕迹?那声音……果然是真的!

“没……真的没有……”我艰难地摇头,避开他的目光,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我……我昨晚很累,吃了点安眠药……”一个拙劣的谎言脱口而出。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年轻的那个皱起了眉头,中年警官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似乎能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心底那无法言说的恐怖秘密。

“好。”中年警官没有追问,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果想起什么,或者听到什么传闻,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们。这是我的电话。”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颤抖着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冰凉。

“另外,”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的脸,“李国富的死因还在调查中。这段时间,注意安全,锁好门窗。”

这句看似寻常的叮嘱,在我听来,却像是一句冰冷的、带着某种隐喻的警告。注意安全?锁好门窗?能锁得住……那些东西吗?

警察离开了。沉重的防盗门在我身后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如同落下的铡刀,斩断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下去,瘫坐在玄关冰凉的地砖上。手里那张警民联系卡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自杀?吊死在房梁上?

那午夜天花板传来的、清晰无比的拖拽重物的声音……那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那是挣扎!那是绝望的挣扎!是被吊上去时身体悬空、双脚蹬踹楼板的声音!还是……是某种更恐怖的东西,在拖拽他的尸体?

我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那张名片。警察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还有那句“注意安全”的叮嘱,如同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我的神经。

他们怀疑我?他们一定怀疑我!我的表现太可疑了!可是……可是我能说什么?告诉他们我祖父留下的一个檀木盒子里有五片枯叶,每少一片,就会死一个人?告诉他们我听到了死亡的声音?

不!没人会信!他们只会把我当成神经病!或者……当成凶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无助和绝望,瞬间将我吞没。我蜷缩在玄关冰冷的角落里,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瑟瑟发抖。手指无意识地伸进裤袋,触到了那个小小的、冰凉的檀木盒子。

三片叶子……只剩下三片了……

下一个……会是谁?

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感攫住了我。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这该死的诅咒,必须找到源头!祖父……祖父一定知道什么!那间老宅……那间永远紧锁的西厢房!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道微光,虽然微弱,却给了我一丝方向。对!回老宅!去那间西厢房!也许……也许那里藏着答案!藏着阻止这一切的办法!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脚还有些发软,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我冲进卧室,胡乱抓起几件衣服塞进背包,将那个装着三片枯叶的檀木盒子也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拉好拉链,背上包,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公寓的防盗门。

门外楼道依旧昏暗,声控灯依旧罢工。我咬紧牙关,一头扎进那片令人窒息的昏暗之中,朝着老宅的方向冲去。脚步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像是急促的鼓点,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狂乱的心跳声相伴。

快!再快一点!

老宅那扇沉重、油漆剥落的院门,像一个沉默的怪物,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它比我记忆中更加破败、阴森。门环上锈迹斑斑,两侧高耸的旧墙在阴沉的天色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墙缝里滋生的青苔也失去了生机,呈现出一种枯槁的暗绿色。

我掏出钥匙——幸好一直带在身上。插入锁孔,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指尖一颤。用力拧动,锁芯发出艰涩的“咔哒”声,像是沉睡太久的老骨头在呻吟。

“吱呀——”

院门被我推开一道缝隙。一股比上次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深处悄然腐朽的阴冷气味,猛地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院子里静得可怕。那棵老槐树的叶子纹丝不动,死气沉沉。堂屋的门依旧虚掩着,像一个张开黑洞洞嘴巴的巨兽。

我侧身挤进去,反手轻轻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世界微弱的光线和声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眩晕。我定了定神,目光越过死寂的庭院,直接投向堂屋最深处、与祖父卧房相对的那扇门。

西厢房的门。

那扇门,在我的整个童年记忆里,都是绝对禁止靠近的禁区。它比老宅里其他所有的门都要厚重、陈旧。深褐色的木料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深深裂纹,像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门板上没有窗户,只有两个小小的、早已被灰尘和蛛网封死的通气孔。最引人注目的是门上那把巨大的、黄铜色的老式挂锁,锁身布满铜绿,沉甸甸地挂在两个同样锈迹斑斑的粗大门环上。锁孔的形状很奇特,不是常见的十字或一字,而是……一个不规则的、扭曲的五边形。

它就那样沉默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线里,散发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门后锁着的,不是一间尘封的屋子,而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充满恶意的秘密。

祖父那浑浊的、带着严厉警告的眼神,仿佛又浮现在眼前:“那地方,不许靠近!听到没有?!”

但此刻,这警告在我心中激起的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我必须进去!里面一定有答案!也许……也许能阻止下一次死亡!

我走到门前,伸出手指,轻轻拂去锁孔上厚厚的灰尘。那扭曲的五边形锁孔,幽深黑暗,像一只冷漠窥视的眼睛。我尝试着用力推了推厚重的门板,纹丝不动。那把巨大的铜锁,冰冷而坚固。

钥匙……开这把锁的钥匙在哪里?

祖父的遗物!我猛地转身,冲向祖父的卧房。樟木箱还放在床脚。我再次打开它,不顾一切地在那些旧衣物和杂物中疯狂翻找。指尖触碰到各种布料粗糙的纹理、纸张脆弱的边缘、金属小件的冰凉……但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形状奇特的钥匙。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目光焦急地在房间里扫视。最终,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张祖父的遗像上。照片是黑白的,祖父穿着老式的对襟褂子,表情严肃得近乎刻板,浑浊的眼睛透过镜框,漠然地注视着房间。他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

等等!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照片里祖父的左手!

那只手……那只垂在身侧的左手……小指的位置!

照片是黑白的,细节有些模糊,但我几乎可以肯定——祖父左手的小指,似乎……缺了一小截?不是完整的?

一个极其荒诞、极其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那扭曲的五边形锁孔……缺失的小指……

难道……?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不可能!这太疯狂了!太……太邪恶了!

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解释那锁孔的怪异形状?祖父临终前单独留给我的檀木盒……里面装着五片代表死亡的枯叶……还有这间需要以身体部位作为钥匙才能打开的禁忌之屋……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理智在尖叫着逃离,逃离这间充满邪恶的老宅!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檀木盒里仅剩的三片枯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逃?逃去哪里?逃得过那如影随形的午夜诅咒吗?

绝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在我心底激烈地撕扯。我死死地盯着照片里祖父那只残缺的手,又猛地转头看向西厢房那扇厚重、布满裂纹的恐怖之门。门后,到底藏着什么?是终结诅咒的希望,还是……通往更恐怖深渊的入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像垂死者的挣扎。

最终,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嘣”地一声,彻底断裂。

我猛地冲到樟木箱前,不顾一切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倾倒出来!旧衣物、书籍、杂物散落一地。我在那堆杂物里疯狂地翻找、摸索!

没有!没有钥匙!没有类似指骨的东西!

祖父……他把那“钥匙”……带进坟墓里了吗?

这个念头带来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我颓然地跪坐在一堆散发着樟脑和霉味的旧物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西厢房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背包里响起!

像是……枯叶摩擦的声音!

我浑身剧震!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拉开背包拉链!

那个檀木盒子,静静地躺在背包底部。在昏暗的光线下,盒盖……似乎微微地向上拱起了一点点?那“沙沙”声,就是从盒子里传出来的!极其轻微,却如同死神的低语!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几乎要痉挛的手指,伸进背包,将那个盒子掏了出来。

盒子入手冰凉。那轻微的“沙沙”声停止了。

我深吸一口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手指颤抖着,掀开了盒盖——

深色的丝绒内衬上,三片枯叶静静地躺着。

但它们的颜色……变了!

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焦黑!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诡异、令人心悸的深褐色!仿佛被浸透了陈年的血污,边缘也不再是干枯卷曲,反而像是……吸饱了某种液体,变得微微湿润、柔软了一些!

它们静静地躺在丝绒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浓郁的腐朽和……血腥的气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变了!它们又变了!就在刚才!在我绝望地寻找西厢房钥匙的时候!

午夜……午夜还没到!现在才……我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时间最多是下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变了?!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完全超出了之前的“规律”!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四肢百骸!这意味着什么?诅咒在加速?还是……下一个目标,已经迫在眉睫?!

我像捧着烧红的烙铁一样,猛地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盒子扔了出去!它“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盒盖摔开,那三片颜色变得深褐诡异的枯叶散落出来,像三块肮脏的血痂。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幽幽地从我身下传来!

不是来自门外!不是来自窗外!而是……来自我此刻跪坐着的、冰冷的水泥地面之下!仿佛就在地板下面,紧贴着我的身体!

那哭声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初生婴儿特有的、无力的、令人心碎的哀恸。但在死寂的老宅里,在经历了之前的一切之后,这声音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直刺灵魂深处!

创下!

昨晚是窗外,前夜是天花板……这一次,是床下!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猛地低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万状地瞪视着身下那片冰冷、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

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声,还在持续!呜哇……呜哇……像是生命在痛苦地挣扎喘息,又像是某种来自地狱深处的、怨毒的召唤!

创下!就在这下面!

祖父卧房这张老式架子床的底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是谁?!谁在下面?!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倒退,后背重重撞在翻倒的樟木箱上,发出一声闷响!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床底的黑暗,仿佛那里随时会爬出什么恐怖的东西!

婴儿的哭声……床下……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致命的恐惧,猛地跳进我的脑海——表姐林薇!她怀孕快九个月了,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不!不可能是她!不可能!

我颤抖着,手忙脚乱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我哆嗦着手指,翻到通讯录里“表姐”的名字,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忙音!单调而冰冷的嗓音!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不接?!

“呜哇……”床下那微弱的哭声,似乎又清晰了一点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我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濒临崩溃!我猛地挂断,再次疯狂地重拨!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嘟……嘟……喂?”

电话在响了几声之后,竟然接通了!但传来的却不是表姐林薇那温婉熟悉的声音,而是一个中年女人带着浓重哭腔、几乎语无伦次的沙哑嘶喊!

“阿默?是阿默吗?!完了!全完了!小薇她……她没了!孩子也没了!大的小的都没保住啊!难产……大出血……医院说……说是脐带绕颈太紧,孩子憋太久……生下来就没气了……小薇她……她跟着就……呜……”电话那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后面的话完全淹没在绝望的悲鸣里。

“……”

手机从我骤然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映出我那张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冻结。

我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木雕,僵硬地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是祖父卧房那布满灰尘、冰冷坚硬的地面。耳边,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嚎哭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一遍遍撞击着我已然麻木的耳膜。

表姐……没了。

孩子……也没了。

难产……脐带绕颈……

床底下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留下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灰尘与血腥味的绝望。

我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个被我扔出去的檀木盒子,盒盖摔开,像一只张开嘴巴的死物。盒口边缘,散落着三片枯叶。

不!

是两片!

深色的丝绒内衬上,只剩下两片枯叶!它们呈现出那种诡异得令人作呕的深褐色,边缘微微湿润,像浸透了尚未干涸的血泪。那个刺眼的空缺,再次出现!

又少了一片!

就在刚才!就在表姐和孩子死亡的噩耗传来的同时!

“呃……”

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没有眼泪,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已经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我像一具被抽掉骨头的软体动物,瘫软在地,后背靠着翻倒的樟木箱冰冷的棱角,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濒死的颤抖。

诅咒……无法逃脱的诅咒……

下一个……只剩下哥哥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绝望的脑海!哥哥!我唯一的亲人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最后一丝亲情牵绊的力量,猛地从身体深处涌出!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膝盖和手肘的疼痛,跌跌撞撞地扑向掉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碎裂,但还亮着。我颤抖着,布满汗水和灰尘的手指在布满蛛网裂痕的屏幕上艰难地滑动,找到“哥哥”的号码,用力按了下去!

“嘟……嘟……嘟……”

忙音!又是那单调、冰冷、如同丧钟般的忙音!

为什么不接?哥哥为什么不接电话?!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再次淹没!我疯狂地重拨!一次!两次!三次!

“嘟……嘟……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女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我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猛地将那个还在发出冰冷提示音的手机狠狠砸向墙壁!

“砰!”

塑料和玻璃的碎片四溅开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哥哥他……他一定也出事了!那第四片叶子……它已经不见了!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神空洞地望着满地的狼藉——散落的旧物、摔碎的盒子、那两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枯叶……还有,那扇依旧紧闭、如同地狱之门的西厢房。

逃?逃去哪里?能逃得过这如影随形的诅咒吗?

回公寓?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和这老宅一样,已经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但心底深处,那最后一丝对哥哥的牵挂,像风中残烛般微弱地摇曳着。

回去……回公寓……也许……也许哥哥只是没听到电话……也许……也许还有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

这个念头微弱得可怜,却成了支撑我残存行动能力的唯一支柱。我踉跄着,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摔开了盖子的檀木盒子,将那两片深褐色、散发着血腥腐朽气息的枯叶胡乱塞了回去,也顾不上盖子是否盖严,就死死地攥在手里,仿佛攥着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

然后,我像一缕游魂,失魂落魄地冲出了祖父的老宅。沉重的院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将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庭院隔绝在内。我没有回头。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只知道拼命地跑,朝着公寓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仿佛身后有无数无形的、择人而噬的恶鬼在追赶。

城市的霓虹在泪眼模糊中扭曲成一片片诡异的光斑。行人诧异的眼光、车辆的鸣笛声,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公寓!哥哥!哥哥你一定要没事!

终于,熟悉的公寓楼出现在眼前。我冲进楼道,那该死的声控灯依旧罢工。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我。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到自己的防盗门,颤抖的手指几次才将钥匙插进锁孔,拧开。

“哥!哥!你在吗?!”我嘶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冲进漆黑的客厅,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回应。

只有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晕,勾勒出家具沉默的轮廓。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液体滴落声,毫无征兆地传入我的耳中。

滴答……滴答……

声音来自……厨房的方向!

那声音……缓慢,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不像是水龙头漏水,更像是……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厨房的方向汹涌而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客厅!那味道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厨房!又是厨房!昨晚那浓重的血腥味……那第四片叶子消失的源头!

哥哥……哥哥他……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我的脖颈!我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眼睛死死地盯着通往厨房的那片黑暗,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那滴答声……那浓烈的血腥味……像无数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是更深的黑暗。

“哥……”我颤抖着,发出微弱得如同蚊蚋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绝望的希冀。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滴答……滴答……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在死寂中持续着,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冰冷的绝望如同涨潮的黑色海水,彻底淹没了我的脚踝,膝盖,胸口……最终漫过头顶。我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手里那个装着两片枯叶的檀木盒子,“啪嗒”一声掉落在身边。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哥哥他……也走了。

第四片叶子……终究还是带走了他。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能提供一丝虚假安全感的地方。眼睛空洞地睁着,望向厨房那片吞噬了光线的黑暗入口。那粘稠的、缓慢的“滴答”声,如同恶魔的鼓点,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敲打在我已然破碎的心脏上。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直到——

笃笃笃。

一阵平稳、有力,却带着某种职业性冰冷的敲门声,打破了死寂。

警察?又是警察?

我浑身一僵,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转向那扇紧闭的防盗门。敲门声再次响起,笃笃笃,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逃?躲?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我扶着墙壁,踉跄着挪到门边。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刺骨的寒意透过掌心直抵心脏。我深吸一口气——空气浓浓烈的血腥味呛得我几乎窒息——颤抖着,拧开了门锁。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面孔陌生,表情是那种见惯了生死的职业性凝重。其中一个中年警察出示了一下证件,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惨白如纸、布满泪痕和灰尘的脸,又越过我的肩膀,似乎捕捉到了空气中那浓烈到无法忽视的血腥气息,他的眉头瞬间锁紧。

“你是陈默?陈志强的弟弟?”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没有任何废话。

陈志强……哥哥的名字……

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只能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视线瞬间模糊。

中年警察的眼神更加凝重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我们刚刚接到报案。你哥哥陈志强,”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但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陈述,“在城西高架桥出口附近发生了严重车祸。车辆失控撞上隔离墩,当场起火……人……没能救出来。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他伸出手,掌心摊开,用一张透明的证物袋装着。

袋子里,是一片叶子。

一片深褐色、边缘微微卷曲、仿佛浸透了某种暗红色液体、散发出浓郁腐朽与血腥气息的枯叶!

第四片叶子!

它就在那里!就在警察的手中!在冰冷的证物袋里!像一件沾满了死亡气息的铁证!

“啪嗒。”

一直被我死死攥在手里的那个檀木盒子,终于彻底脱力,掉落在玄关冰冷的地砖上。盒盖摔开,里面仅剩的两片同样深褐诡异的枯叶,滚落出来,暴露在惨白的廊灯下。

我眼前猛地一黑!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被彻底抽空。天旋地转。耳边警察后续的话语——什么“节哀”、“需要你配合辨认”、“现场很奇怪”……都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嗡鸣。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剩下那片装在证物袋里的枯叶,在视野里不断放大、扭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光芒。

哥哥……真的……没了……

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了……

只剩下我。

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了。

警察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清。那低沉严肃的声音,连同玄关惨白的灯光,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只有那片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枯叶,那第四片叶子,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散发着冰冷而血腥的光。

“陈先生?陈先生?”警察的声音似乎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询问和警惕。

我猛地回过神,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才勉强稳住。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再次艰难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片枯叶上,无法移开。

中年警察锐利的目光在我惨白扭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一眼地上摔开的檀木盒和滚落出来的两片枯叶,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似乎在评估我的精神状态。

“请节哀。”他的语气依旧公式化,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我们需要你尽快到局里一趟,配合辨认和一些必要的程序。另外……”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地上那两片枯叶上,“这些东西,还有你哥哥的一些遗物,可能也需要……”

“不!”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尖叫出声!声音嘶哑破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向前一扑,几乎是跪倒在地,用身体挡住了地上那两片枯叶和摔开的檀木盒,双手死死地护住它们,仿佛守护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是……守护着致命的毒药。“这个……这个不行!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是我的!”

我的反应显然过于激烈和异常。两个警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年轻的那个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装备上。中年警察则抬起手,示意同伴稍安勿躁,但看我的眼神更加凝重,充满了审视和疑虑。

“陈先生,请你冷静。”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涉及到你哥哥的意外,一切相关的物品都需要经过调查。请你配合。”

“意外?”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颤抖得不成样子,“不是意外!不是!是它们!是这些叶子!它们要人命!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了!”我猛地指向警察手中证物袋里的那片枯叶,又指向自己死死护在身下的另外两片,语无伦次,“看见了吗?!五片!现在只剩两片了!第五片……第五片……”

我的声音哽咽,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冲垮了残存的理智,泪水混合着冷汗疯狂地涌出。我像个疯子一样,蜷缩在玄关冰冷的地上,死死抱着那个檀木盒和仅剩的两片枯叶,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两个警察彻底沉默了。眼前的景象——浓烈的血腥味、一个状若疯癫抱着枯叶哭泣嘶喊的家属、现场发现的诡异枯叶……这一切都超出了常规的范畴。中年警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剖开看透。

最终,他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他没有再强行要求我交出枯叶,而是对着身边的年轻警察低语了几句。年轻警察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联络。

“……对,现场需要更细致的勘察……另外,可能需要联系一下精神科医生……对,家属情绪非常不稳定,有自毁倾向……请求支援……”

精神科医生?自毁倾向?

这些词像冰冷的针,刺进我的耳朵。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知道,他们暂时不会抢走这两片叶子了。这两片……代表着最后时限的叶子。

不知过了多久,又来了几个警察,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在公寓里进进出出,拍照,询问,低声交谈。有人试图温和地和我说话,但我只是死死抱着那个檀木盒,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对所有问话都置若罔闻。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一直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最终,也许是看我状态实在太差,也许是现场初步勘察没有发现明显的他杀痕迹(除了那浓得异常的血腥味),他们并没有强行带走我。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警察留下了一张更详细的联系卡,语气沉重地叮嘱:“陈先生,我们理解你失去至亲的痛苦。请务必保重自己,有任何需要或想起任何线索,随时联系我们。另外……”他再次看了一眼我怀中紧抱的檀木盒,眼神复杂,“……请节哀,注意安全。”

他们离开了。沉重的防盗门再次关上,将一切喧嚣和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公寓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还有蜷缩在冰冷角落、抱着最后两片死亡枯叶的我。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城市的霓虹再次亮起,将房间染上光怪陆离的色彩,却无法驱散一丝一毫的阴冷和绝望。

最后一片叶子了。

下一个,轮到我了。

午夜。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我彻底撕裂。逃?无处可逃。那东西……那诅咒……它能穿透任何地方!窗外、天花板、床底、厨房……哪里都不安全!

锁起来!把自己锁起来!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磷火,骤然点亮了我混沌的脑海!对!锁起来!锁得严严实实!也许……也许能挡住它?哪怕只是多活几分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因为蜷缩太久而麻木的双腿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但我顾不上这些!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卧室,目标明确——那个坚固的、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套房!这是整个公寓最核心、最封闭的空间!

“砰!”

我反手用力甩上厚重的卧室门!冰冷的实木门板撞击门框,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墙壁似乎都微微颤动。紧接着,我哆嗦着手,摸到门内侧的金属旋钮,用尽全身力气,“咔哒!咔哒!咔哒!”将门锁的三道保险全部拧死!旋钮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短暂而虚假的安全感。

还不够!

我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房间。窗户!巨大的飘窗!我扑过去,双手死死抓住厚重的遮光窗帘,“唰啦”一声用力拉拢!深色的绒布窗帘瞬间隔绝了窗外所有的光线和窥探的可能。还不够!我又抓住内侧一层薄薄的纱帘,也猛地拉上!两层窗帘,将窗户遮挡得密不透风。

锁!窗户有锁!我摸索到窗框内侧的金属插销,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将那个小小的金属栓用力推进锁孔里!“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天籁。

还不够!还不够安全!

我冲到卫生间门口,同样“砰”地一声关上门,拧死门锁!狭小的卫生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位置很高,而且装着细密的金属网。我搬过旁边沉重的实木矮凳,踩上去,仰头死死盯着那个通风口,确认它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金属网后面是凝固的黑暗,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冰冷的卫生间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了内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咚咚咚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如同密集的鼓点。

我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那个装着最后两片枯叶的檀木盒子死死地抱在怀里,紧贴着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力量,或者……至少能第一时间知道它们的异变。

眼睛死死地盯着卧室门的方向。厚重的门板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甚至不敢开灯,只留了卫生间一盏极其微弱的小夜灯),像一堵沉默的壁垒。

现在……安全了吗?

时间,在死寂和巨大的恐惧中,如同粘稠的沥青般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楼道的脚步声?没有。窗外汽车的鸣笛?遥远而模糊。水管里水流的声音?死寂一片。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电子闹钟放在床头柜上,红色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23:15……23:30……23:45……

数字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脊椎一路蔓延,冻结了四肢。我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檀木盒,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手臂的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23:55……23:58……23:59……

来了!要来了!

我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如岩石!心脏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眼睛瞪大到极致,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住卧室那扇厚重的门!

滴答。

秒针越过零点。

午夜!

就在电子钟数字跳成“00:00”的瞬间——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如同爆炸般!毫无征兆地、猛烈地充斥了整个密闭的卧室!

那味道浓得化不开!黏腻!滚烫!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内脏破裂后的腐臭!瞬间灌满了我的鼻腔、喉咙、肺部!浓烈到让我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望!

“呃……呕……”

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但这剧烈的生理反应,完全无法冲淡那无处不在、浓烈到令人发疯的血腥味!它像一层粘稠的血膜,糊住了我的口鼻,将我彻底淹没!

就在这浓稠的血腥味爆发的同一时刻——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水声?

从我的身后传来!

不!不是身后!是……是我此刻紧靠着的、卫生间门板内侧的方向!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盛满液体的容器里,被缓缓地、湿漉漉地提了出来!水珠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彻底冻结!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猛地炸开!我像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弯腰干呕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只有眼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疯狂地转动!

身后……卫生间里……有什么东西?!

檀木盒!檀木盒里的叶子!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闪过!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万状地看向怀里死死抱着的檀木盒子。

盒盖……不知何时,竟然微微向上拱起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诡异的……绿色荧光?!

不!不可能!那叶子明明是深褐色!像凝固的血痂!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我颤抖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掀开了盒盖!

深色的丝绒内衬上,只剩下一片枯叶!

它不再是深褐色!而是……变得翠绿欲滴!如同刚刚从枝头摘下!叶片饱满舒展,脉络清晰,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真的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诡异的莹莹绿光!那光芒妖异而冰冷,映照着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而它旁边……那个刺眼的空缺,无声地宣告着:第四片叶子,也消失了!就在这血腥味爆发、身后水声响起的同时!

最后一片!

只剩下这最后一片了!

它正散发着妖异的绿光!

就在我眼前!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的嚎叫,终于冲破了被恐惧封锁的喉咙!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将那个散发着绿光的盒子狠狠扔了出去!

“哐当!”盒子砸在对面的墙壁上,又弹落在地。那片翠绿欲滴的叶子,从盒子里滚了出来,落在深色的地板上,那诡异的绿光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如同魔鬼的眼睛。

而就在这绿光闪烁的瞬间——

“哗啦……”

身后,卫生间门板内侧,那湿漉漉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提起的水声,再次清晰地响起!

伴随着这水声的,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湿滑的东西……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缓缓拖行的声音!

“沙……沙……”

声音……就在门后!

就在我背靠着的这扇门板后面!

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出来了!它就在里面!它要出来了!

巨大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恐惧瞬间将我吞没!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远离那扇门!远离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我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脚并用地向前爬,想要离那扇门远一点,再远一点!眼睛惊恐地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卫生间门!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沙……沙……”

那湿滑的拖行声,在门后持续着。清晰,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崩溃的耐心。仿佛门后的“东西”,正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徘徊?还是……正朝着门的方向靠近?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蜷缩在远离房门的卧室角落,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着,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乞求,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那湿滑的拖行声,停在了门后。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在密闭的房间里疯狂地回荡。还有……还有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无处不在,冰冷地包裹着我。

它……它停在门后了?它想干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睛酸涩肿胀,布满血丝,却不敢眨一下。

突然!

“笃……笃……笃……”

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敲门声,从卫生间门板内侧响起!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湿漉漉的质感!仿佛敲门的东西……覆盖着一层粘稠滑腻的液体!

它……它在敲我背靠过的这扇门!

它在里面……敲着门……想要出来!

“啊——!!!”

极致的恐惧如同火山般在我体内爆发!我再也无法承受!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泪水混合着冷汗疯狂地涌出!

“走开!走开啊!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放过我!放过我!”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门后的敲门声,在我尖叫的瞬间,停止了。

死寂再次降临。

但那浓烈的血腥味,却更加浓郁了,冰冷地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它……它还在吗?它在听吗?

我蜷缩在角落,浑身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枯叶。极度的恐惧和崩溃之后,是一种近乎虚脱的麻木。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在本能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外面似乎彻底安静了。那湿滑的拖行声,那诡异的敲门声,都消失了。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依旧冰冷地弥漫在空气中。

它……走了吗?

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侥幸,悄然浮上心头。也许……也许它进不来?也许……锁门是有用的?也许……我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微弱得可怜,却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我颤抖着,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冷汗的脸转向卧室门的方向。厚重的门板依旧紧闭着,三道保险锁得死死的。窗户也紧锁着,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安全……暂时安全了……

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因为这短暂、虚假的平静,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极度紧张和蜷缩,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酸痛和麻木。

我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的身体。后背因为长时间靠墙,一片冰凉僵硬。我试图微微调整一下姿势,让麻木的手臂稍微放松一点。

就在我挪动身体的瞬间——

我的右手手肘,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我的身体和冰冷墙壁之间的缝隙里?就在我蜷缩的腿弯后面?

那触感……冰凉……湿润……带着一种……叶片的薄韧感……

我的身体瞬间僵死!如同被瞬间冻结在万年寒冰之中!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心脏骤然停跳!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冻结的恐怖寒意,从尾椎骨瞬间席卷全身!

不!不可能!

我的眼球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疯狂地凸出!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脖子如同生锈的机械,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一点一点……转向我的身侧……

目光……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

越过蜷缩的膝盖……

越过冰冷的、深色的木地板……

最终……落在了……我蜷缩的身体和墙壁之间的……那片小小的阴影里……

那里……

静静地……

躺着一片叶子。

一片……翠绿欲滴……饱满舒展……如同刚刚从枝头摘下……在卧室角落浓重的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冰冷而妖异的……绿色荧光的……叶子!

第五片叶子!

它……就在这里!

就在我的身边!就在我蜷缩的身体之下!在我的枕边!

湿润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我的手肘上,冰冷刺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时间、空间、所有的感官和思维,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粉碎。只有那片散发着妖异绿光的叶子,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如同一个冰冷的、无声的、最终宣判的烙印。

它……一直都在这里。

在我自以为最安全、锁得最严实的堡垒里。

在我蜷缩的身体旁边。

在我的……枕下。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音,却无法组成任何一个音节。极致的恐惧彻底剥夺了我发声的能力。身体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有眼睛还死死地、绝望地瞪着那片近在咫尺的……

翠绿欲滴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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