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寅时,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钟粹宫的内殿还浸在朦胧的晨光里,闻咏仪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阵撕裂般的腹痛骤然袭来,像有把钝刀在小腹里翻搅,她下意识攥紧锦被,指节瞬间泛白,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娘娘!”守在外间的春桃听见动静,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赤着脚便冲了进来。见闻咏仪蜷缩在榻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忍痛咬得泛青,她瞬间想起提前拟定的“生产预案”,当下便定了心神,一边扶着闻咏仪躺平,一边高声吩咐:
“小禄子!跑步去偏殿请李太医!就说娘娘足月发动,情况紧急!”
“你们两个,速去偏殿唤四位接生婆,把备好的产褥、温水、消毒剪刀都搬到内殿来!”
“剩下的人,守好殿门,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话音未落,小禄子已提着衣摆冲了出去,靴底踏过石板路发出急促的声响;两名宫女捧着早就打包好的生产用具,快步往偏殿跑;春桃则转身扑到床头,从暗格里取出那只带锁的紫檀木箱——她按闻咏仪此前的叮嘱,早已将钥匙系在腰间,此刻颤抖着打开箱子,取出那个装着顺产丸的锦囊,紧紧攥在手里,候在榻边寸步不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李太医便提着药箱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四位接生婆。李太医来不及行礼,立刻上前搭脉,又让接生婆检查宫口,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娘娘宫缩间隔半个时辰一次,强度还在加剧,需立刻卧床静养,保存体力,切不可再用力忍痛。”
可疼痛哪是说忍就能忍的。辰时末,宫缩频率已缩至每刻钟三次,腹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比先前更甚——闻咏仪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贴身的中衣,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只能靠春桃喂水才能勉强换气。
“张婆婆,快看看宫口开了多少!”春桃见她疼得几乎晕厥,急得眼眶通红,转头对资历最深的接生婆喊道。
张婆婆俯身检查后,脸色瞬间凝重,直起身对李太医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宫口刚开三指,可娘娘这耗力的模样,怕是撑不到宫口全开就会脱力。双胎生产本就凶险,若产妇没了力气,怕是要难产,对母子都不利啊!”
李太医也急了,连忙取出银针想施针镇痛,可刚扎下两针,便被闻咏仪的剧痛震得手一抖——宫缩来得太急太猛,银针竟起不了多大作用。
“娘娘!”春桃“扑通”一声跪倒在榻前,泪水砸在金砖上,“快服您说的那丸药吧!再撑下去,您的身子就要垮了!”
闻咏仪疼得眼前发黑,却还残留着一丝清明——她知道此刻不能再硬撑,便咬着牙点了点头。春桃立刻取出一颗顺产丸,用温水化开,小心翼翼喂到她嘴边。那药丸入口即化,没有寻常丹药的苦涩,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灵泉水甜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约摸半刻钟后,原本如刀绞般的腹痛竟缓缓减轻,虽仍有坠胀感,却已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疼。闻咏仪终于能勉强开口,靠在软枕上喘着气,对春桃虚弱道:“这药果然管用……你守住殿门,除了李太医和接生婆,不许任何人乱闯,尤其是别让内务府的人进来。”
春桃连忙擦去眼泪,用力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定守好殿门!”
此时的御书房内,康熙刚听完户部尚书关于秋粮征收的奏报,正拿起朱笔准备批复,殿外突然传来苏培盛连滚带爬的脚步声。
“皇上!大事不好!”苏培盛冲进殿内,连礼仪都顾不上,扑通跪倒在地,“钟粹宫急报——咏嫔娘娘足月发动,宫缩剧烈,李太医已在施救,接生婆说情况凶险!”
康熙手中的朱笔“啪”地落在奏折上,墨汁瞬间晕开一大片。他猛地起身,腰间的玉带撞在案角,发出清脆的声响,却顾不上半分,只对随行太监厉声喊道:“备轿!立刻去钟粹宫!一刻都不能耽搁!”
御轿早已在外等候,康熙跨步坐上轿,连声催促:“快!再快些!”轿夫不敢怠慢,抬着御轿在宫道上疾驰,轿身颠簸得几乎要散架,康熙却浑然不觉,只掀着轿帘往外看,目光焦灼地盯着前方的宫墙。
刚到钟粹宫门前,康熙不等轿夫落轿,便踩着轿杆跨步跳下,靴底在石板路上滑了一下,险些摔倒,幸好被苏培盛扶住。他推开搀扶的手,直奔内殿门口,一把抓住守在那里的小禄子,语气因急切而发颤:“里面怎么样?咏嫔现在如何?太医怎么说?”
小禄子被他抓得胳膊生疼,却不敢挣脱,连忙跪地回禀:“回皇上,李太医已在内殿施救,娘娘方才服了一剂药,接生婆说疼痛稍缓,只是宫口还没全开,还需些时辰才能生产。”
康熙听罢,竟不顾宫中“产房晦气,男子避忌”的规矩,对苏培盛吩咐:“搬把椅子来,朕就在这儿等。”说罢便站在殿门口,每隔片刻便追问一句“里面有动静吗?”“娘娘还疼不疼?”,声音里满是从未有过的焦灼。
殿内的疼痛还在继续,殿外的帝王焦灼等待,晨光渐渐爬过高高的宫墙,透过窗棂洒在内殿的产褥上,映得那片素白泛着微光——这场关乎母子平安的生产,才刚刚开始,而所有人都在盼着,盼着那声清脆的啼哭,能早日划破这凝重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