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的午时,乾清宫东暖阁的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气袅袅缠上梁间悬着的“正大光明”匾额,把殿内的光线染得暖融融的。康熙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椅上,手里捏着那本蓝色锦盒装着的“京杭大运河修缮策”,指腹反复摩挲着封皮——这是今早胤宸让李德全送来的,他趁着早朝后的空隙翻了一遍,越看越心惊,尤其是那“混凝土配方”和“运河巡检司”两条,竟不像是十岁孩童能想出来的周全法子。
“传工部尚书马齐、河道总督靳辅进殿。”康熙放下方案,对着殿外喊了一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很快,殿外便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接着是两人的脚步声,一快一慢,透着不同的心境。
工部尚书马齐先走进来,他穿着石青色的补服,头发已有些花白,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的朝珠,躬身行礼时,朝珠轻轻晃着:“臣马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紧随其后的是河道总督靳辅,他穿着从一品的武官补服,脸上带着风霜,显然是刚从河工上赶回来,行礼时声音洪亮:“臣靳辅,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赐座。”康熙指了指龙椅下的两张紫檀椅,“今日召你们来,是为了运河修缮的事——大阿哥胤宸递了个方案,你们先看看。”说着,他把方案递给旁边的李德全,让他转交给两人。
马齐和靳辅接过方案,分坐在椅子上翻看。暖阁里静得很,只有铜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还有两人翻动纸页的“沙沙”声。马齐翻得慢,尤其是看到“混凝土”那一页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手指在“水泥:砂:石=1:2:3”那行字上反复划着,眼神里满是疑惑。靳辅则翻得快些,他常年在河工上,最关心的是河堤加固和清淤的法子,看到“仿郑国渠淤田法”时,眼睛亮了亮,又看到“巡检司防贪腐”,忍不住点了点头。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马齐先放下方案,对着康熙躬身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讲。”康熙端起旁边的御膳房刚送来的奶茶,轻轻吹了吹浮沫。
马齐斟酌着语气,缓缓开口:“大阿哥这份方案,心思是好的,尤其是淤田法和巡检司,确实切中了运河修缮的要害。可这‘混凝土’……臣活了五十多年,走遍了工部的各个作坊,从未见过这种材料。只凭一张纸上写的配比,就要用在运河河堤上,万一出了差错,汛期河堤溃决,那可是要祸及沿岸百姓的大事,臣恐不可信啊!”
他这话一出,暖阁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马齐是两朝老臣,在工部待了二十多年,经手的建筑不计其数,他说“没见过”,自然有他的道理。靳辅也放下方案,眉头微微蹙起——他虽觉得淤田法好,可混凝土是河堤的根基,根基不稳,再好的法子也没用。他看向康熙,等着皇上的决断。
康熙没立刻说话,而是看向殿外:“传大阿哥胤宸进殿。”
很快,胤宸的脚步声便传来了。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腰间系着明黄的腰带,走进殿时,身姿挺拔,半点没有十岁孩童的怯场。他对着康熙躬身行礼:“儿臣胤宸,参见父皇。”又转向马齐和靳辅,微微颔首:“见过马尚书,见过靳总督。”
“免礼,”康熙指了指马齐面前的方案,“马尚书刚说,你这混凝土从未见过,恐不可信,你怎么说?”
胤宸走到殿中,目光落在马齐身上,语气从容,没有丝毫慌乱:“马尚书的顾虑,儿臣明白。毕竟混凝土是新东西,从未用于河工,换做是谁,都会担心。但‘从未见过’不代表‘不可用’,儿臣以为,判断一种材料好不好,不是看有没有人用过,而是看它能不能经得起检验。”
他顿了顿,看向康熙,继续说道:“儿臣在景阳宫时,已按配方做过试验——取后院的砂石、泥土,按‘水泥:砂:石=1:2:3’的比例混合,加水搅拌后制成砖块,浸泡在水缸里七日,取出后敲击不碎,用锤子砸都要费些力气,抗压性比寻常砖石好上不少。儿臣还让内务府的工匠试过,用这种混凝土砌的墙,泼上水后不会渗水,防水性也比夯土强。”
马齐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大阿哥做的试验,终究是小范围的。运河河堤要承受的是河水常年的冲刷,还有汛期的大水,小试验的结果,未必能用到大工程上。万一试点失败,不仅浪费银子,还会耽误修缮的工期,今年汛期要是来了,山东段的河堤怕是撑不住。”
“所以儿臣提议,先在通州段试点。”胤宸立刻接话,语气坚定,“通州离京城近,父皇和马尚书、靳总督都能随时去查看,方便监督。我们选一段淤塞不严重、河堤破损较轻的河段,用混凝土加固五十丈,再用夯土加固旁边五十丈,做个对比。若是混凝土加固的河堤,在三个月内,经得住春雨和河水冲刷,没有出现裂缝、松动,甚至比夯土的耐用性好上3倍,再推广到全河;若是不行,便弃用混凝土,改用老法子,也不会耽误太多工期。”
他这话一出口,靳辅的眼睛亮了——通州段确实离京城近,方便监管,而且对比试验也公平,能直观看到效果。他看向康熙,躬身道:“皇上,臣觉得大阿哥这个提议可行。通州段河堤去年刚小修过,基础还算稳,用来试点正好。而且对比试验能让大家亲眼看到混凝土的效果,比空口争论更有说服力。”
康熙点了点头,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着——他其实早就觉得胤宸的方案可行,只是需要大臣们的认可,尤其是马齐这样的老臣。胤宸提出的试点和对比试验,既稳妥,又能打消马齐的顾虑,确实是个好法子。他看向马齐:“马尚书,你觉得呢?”
马齐沉默了片刻,心里还是有些疑虑,可胤宸的提议实在挑不出错——试点范围小,风险低,还有对比试验,就算失败了,损失也不大。他躬身道:“皇上,臣也觉得试点可行。只是混凝土的原料——水泥,不知该如何烧制?工部的作坊里没有先例,怕是需要时间摸索。”
“这个儿臣已有准备。”胤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李德全,“这是水泥的烧制方法,用石灰石、粘土、铁矿粉按比例混合,粉碎后加水制成球状,在窑里用高温烧制,再磨成粉末就是水泥。儿臣已经让内务府的工匠试过,用宫里的小窑就能烧制,虽然产量低,但试点用的水泥不多,足够了。等试点成功后,再让工部在通州建个大窑,专门烧制水泥,保证后续的供应。”
马齐接过纸,仔细看了看烧制方法,发现步骤清晰,用料也都是常见的,心里的疑虑消了大半。他对着康熙躬身道:“皇上,既然大阿哥连水泥的烧制方法都准备好了,臣便没有异议了,愿意配合试点工作。”
康熙笑了,看向胤宸的眼神里满是赞赏:“好,那就这么定了。靳辅,你即刻前往通州,负责试点的筹备工作——选河段、调工匠、准备原料,都由你统筹,务必在三日内开工。马齐,工部负责提供砖石、木料等辅料,还要派两名经验丰富的工匠去通州,协助烧制水泥和指导混凝土施工。”
“臣遵旨!”靳辅和马齐同时躬身应道。
“还有巡检司的事,”康熙又道,“从御前侍卫里选二十人,身家清白,无亲友在地方为官的,组成运河巡检司,由你靳辅暂时统领,负责监督试点期间的用料、用工和账目,若是发现有人克扣银子、偷工减料,立刻上报,不得姑息。”
靳辅心中一凛,连忙应道:“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托!”他知道,康熙设巡检司,不仅是为了试点,更是为了将来全河修缮时防贪腐,这份信任,他不能辜负。
议事结束后,马齐和靳辅躬身退了出去,暖阁里只剩下康熙和胤宸。康熙招手让胤宸走到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里满是欣慰:“宸儿,今日你表现得很好,遇事不慌,还能想出试点的法子,打消马齐的顾虑,比朕当年十岁时强多了。”
胤宸仰起头,看着康熙,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父皇教过儿臣,做事要周全,既要想好处,也要想风险。试点既能验证混凝土的效果,又能避免风险,是儿臣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嗯,”康熙点头,拿起桌上的方案,又翻到“淤田法”那一页,“你这淤田法,是从《史记》里学的?”
“是,”胤宸应道,“儿臣翻《史记·河渠书》时看到郑国渠的事,觉得运河的淤泥也是肥土,引到农田里既能清淤,又能肥田,一举两得。儿臣还问过内务府的老农,他们说淤泥里有很多养分,灌到田里,庄稼能长得更好,沿岸百姓的收成也能增加。”
康熙笑了,指着方案上的小字:“你还加了过滤碎石、控制淤灌时间的细节,考虑得很周全。看来你不仅读了书,还懂得结合实际,这很好。”他顿了顿,又道,“等通州试点成功,朕就下旨,让靳辅在全河推广你的方案。到时候,你这个大阿哥,可就是帮了朕一个大忙,也帮了沿岸百姓一个大忙。”
胤宸心里暖暖的,躬身道:“儿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能为父皇分忧,为百姓做事,是儿臣的荣幸。”
康熙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胤宸聪慧,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远见和谋略。这孩子,将来定能成大器。他拍了拍胤宸的肩膀:“好了,你回景阳宫吧,告诉你额娘,试点的事定了,让她放心养胎,不用挂心。”
“儿臣遵旨。”胤宸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暖阁。
走出乾清宫时,午时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抬头望向景阳宫的方向,心里满是欢喜——试点的事定了,混凝土和淤田法就能派上用场,将来不仅能帮沿岸百姓,还能为“子女同盟”铺路。二弟的“反腐+民生”天赋,也能借着巡检司和淤田法慢慢铺垫,等二弟长大了,就能接手这些事。
他快步往景阳宫走,脚步轻快,像是踩在云端上。路过御花园时,看到园丁正在修剪花枝,他忽然想起额娘昨日说的,三个孩子的天赋都已锁定,将来会成为同盟的助力。他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他是大哥,一定要做好榜样,带着弟弟妹妹们,在这皇宫里站稳脚跟,为额娘,也为他们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而此时的乾清宫东暖阁里,康熙还拿着胤宸的方案,反复翻看着。李德全在一旁躬身道:“皇上,大阿哥真是聪慧,十岁就能想出这么好的方案,将来定是皇上的得力助手。”
康熙笑了,眼神里满是期许:“是啊,朕的皇子们,若是都能像宸儿这样,为国家着想,为百姓着想,大清何愁不盛?”他放下方案,看向窗外的阳光,语气坚定,“通州试点,一定要成功。这不仅是为了运河,更是为了朕的这些孩子们,为了大清的将来。”
铜炉里的龙涎香还在燃烧,烟气袅袅,缠绕着“正大光明”匾额,像是把帝王的期许,悄悄藏进了这暖融融的乾清宫里。而通州段的运河边,一场关乎河工革新、关乎皇子成长、关乎大清民生的试点,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