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九月末,秋猕队伍回京已逾十日,紫禁城的红墙下却仍未褪去肃杀之气。刑部衙署每日都有关于胤禩党羽的审讯奏报递入宫中,富宁安贪墨的军需银、张伯行私交的密信、额伦特与准噶尔的暗通记录,桩桩件件都在朝堂上掀起波澜。御书房内,康熙坐在龙案后,指尖捏着一份健锐营的兵籍册,目光沉凝——清算党羽只是治标,要想杜绝日后再出现“皇子结党谋逆”,必须从“兵权”与“人事权”两处斩草除根。
“传隆科多、张廷玉、胤璟、胤宸觐见。”康熙放下兵籍册,对李德全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似也在为这场即将重塑朝堂格局的议事造势。
片刻后,四人先后步入御书房。隆科多身着镶黄旗都统戎装,甲叶轻响间透着武将的利落;张廷玉依旧是石青补服,手里捧着卷黄绸封皮的《大清会典》,神色肃穆;胤璟与胤宸则着常服,前者手里攥着京畿兵权分布图,后者袖中藏着六部近期的人事任免记录,显然都提前揣摩过皇上的用意。
“都坐吧。”康熙指了指案旁的锦凳,目光先落在隆科多身上,“隆科多,健锐营副将武烈,你可知该如何处置?”
隆科多起身躬身,声音洪亮:“回皇上,武烈依附胤禩,私受手令调度兵马,按律当革职拿问!臣已命人将其软禁,待刑部审讯完毕,再论死罪!”
“嗯。”康熙点头,从案上拿起一份奏折,推到隆科多面前,“健锐营是京畿精锐,巡捕五营管着京城治安,这两处兵权,此前竟被胤禩通过鄂尔多、武烈暗中染指——今日起,健锐营归你统领,巡捕五营的兵权收回兵部,由你派心腹侍卫接管兵符,所有哨官以上将领,一律重新甄别任职,不得有任何胤禩党羽残留!”
隆科多接过奏折,见上面已用朱笔圈出健锐营与巡捕五营的防区,甚至标注了需替换的将领名单,心中一凛——皇上早已筹谋周全,这是要彻底将京畿兵权握在中枢手中。他连忙躬身:“臣遵旨!三日之内,必完成兵权交接,绝不让任何异心者留在京畿军营!”
康熙又看向胤璟,指了指他手里的兵权分布图:“胤璟,你分管户部时,曾查过京畿军需,你说说,为何胤禩能轻易染指兵权?”
胤璟起身,展开分布图,指尖落在健锐营的军需供应线上:“回皇阿玛,健锐营的粮草由户部拨给,此前鄂尔多以‘军需调度’为名,私自更改供应路线,让粮草先经胤禩府中再入营,将士们多有不满却不敢言。再者,巡捕五营的人事任免,吏部曾受阿灵阿干预,安插了不少胤禩的人——根源在于‘兵权与人事权未分离’,给了结党可乘之机。”
“说得对。”康熙接过话头,语气陡然转沉,“京畿是社稷根本,兵权旁落则中枢危;人事是朝堂命脉,私相授受则纲纪乱。胤禩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是钻了‘兵权可染指、人事可干预’的空子!今日朕要立两条规矩,谁也不能破!”
他示意张廷玉展开黄绸,后者连忙将早已备好的禁令文书铺在案上,康熙拿起朱笔,在文书顶端写下“钦定禁令”四字,墨色深重,力透纸背:
“其一,京畿兵权归中枢独掌,健锐营、巡捕五营、丰台大营等精锐,统归隆科多节制,任何皇子不得私交将领、干预调度,违者以‘谋逆’论罪;其二,六部人事任免,由吏部会同内阁拟定,奏请朕批,皇子不得私荐官员、私递说帖;其三,地方督抚、藩臬,不得与皇子私通信件、私赠财物,违者革职抄家,皇子同罪。”
禁令一条比一条严厉,御书房内静得能听见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胤宸站在一旁,看着文书上的字句,心中了然——这不仅是针对胤禩余党,更是在警示所有皇子,包括他自己,未来只能专注于办差,绝不能触碰“结党”的红线。
“皇上,”张廷玉补充道,“为防禁令流于形式,臣建议在吏部设‘监察司’,专门核查人事任免中的‘私荐’线索;在兵部设‘兵符监’,由御前侍卫值守,任何兵马调度需凭皇上手谕与兵部印信双证,缺一不可。”
“准。”康熙当即应允,目光扫过胤宸与胤璟,“你们二人分管过民生、财税,日后更要以身作则。胤宸,你如今协助朕处理朝政,若见有皇子或官员违反禁令,可直接奏报,不必避讳。”
“儿臣遵旨。”胤宸躬身应道,语气平静却坚定。他知道,皇上这是把“监督”的责任也交予他,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康熙又看向隆科多,语气加重:“兵权交接后,你要每月递一次京畿防务奏报,所有将领的甄别,必须亲力亲为,若再出现‘武烈之流’,唯你是问!”
“臣万死不辞!”隆科多单膝跪地,语气郑重。他清楚,皇上将京畿兵权交给他,是把大清的安危托付于他,绝不能有半分差池。
禁令颁布的消息,当日便由内阁传至六部与地方督抚。京城里,曾依附胤禩的官员们人人自危,纷纷收敛手脚;其他皇子也都闭门谢客,不再敢私下与部院官员往来——谁都知道,康熙这次是动了真格,再敢触碰红线,便是第二个胤禩。
三日后,隆科多完成健锐营与巡捕五营的兵权交接,武烈被押入刑部大牢,二十余名胤禩党羽出身的哨官被革职,京畿军营中再无“异心者”。吏部的“监察司”也正式设立,第一份核查名单便指向了此前阿灵阿干预过的巡捕五营人事,三名靠私荐任职的官员被即刻停职。
御书房内,康熙看着隆科多递来的兵权交接奏报,又翻了翻吏部的监察记录,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舒展的笑意。他看向窗外,夕阳正落在紫禁城的角楼上,余晖将琉璃瓦染成金红色——兵权收归中枢,人事禁绝私干预,这朝堂,总算能安稳下来了。
胤宸走进御书房时,见康熙正对着禁令文书出神,便轻步上前,躬身道:“皇阿玛,地方督抚已纷纷递来‘遵旨回禀’,称绝不敢与皇子私交,吏部也查完了六部近半年的人事任免,未发现私荐线索。”
“好。”康熙抬头,目光落在胤宸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期许,“朝堂安稳,才能专心办差。你日后辅佐新君,也要记得今日的禁令——结党之祸,足以毁国,绝不能再重演。”
胤宸心中一震,明白皇上这话已是在暗示“储位”之事。他重重躬身:“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绝不让结党之祸再扰大清。”
秋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御书房内的沉稳与笃定。这场从秋猕开始的“拨乱反正”,终于在收回兵权、颁布禁令后落下帷幕,大清的朝堂,迎来了久违的清明,也为未来的权力交接,铺好了最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