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通道深处,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响。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陈霄怀中鲧之神骨散发的、忽明忽暗的土黄微光,勾勒出狭窄石阶和湿滑壁面的模糊轮廓。
身后的墨玉小门方向,撞击声和冰层碎裂的轰鸣不绝于耳,夹杂着教徒气急败坏的怒吼和祭司冰冷的咒文吟唱。敌人显然没有放弃,正在试图暴力破门。
“不能停下……继续往下!”陈霄强忍着左臂冻结伤口传来的刺骨剧痛和灵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声音嘶哑地催促。他半边身子几乎被冰爪搀扶着,每一步踏下都虚浮无力。刚才强行诵念“玄冥”真名,引动玄武柱残留神力,看似威风,实则对他本就透支的识海和经脉造成了近乎撕裂的负担。若非苏璃及时渡来一股精纯生机稳住心脉,他恐怕已经昏死过去。
苏璃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她一边扶着陈霄,一边不断将仅存的灵力注入短笛,吹奏出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安抚音调,帮助陈霄稳定紊乱的心神,同时驱散着从后方通道弥漫而来的、越来越浓烈的污浊寒意。
冰爪则完全承担了探路和警戒的重任。他凭借着对上古建筑结构的模糊记忆和在极端环境下的敏锐直觉,在黑暗中摸索前进,避开可能存在的陷阱和岔路,寻找着可能的藏身之处或新的出路。
通道并非一路向下,时而有缓坡,时而平行,偶尔还有岔路口。空气越来越沉闷,带着浓重的潮湿水汽和更古老的尘埃味道。后方的追兵声似乎被曲折的通道和厚重的岩层阻隔,渐渐微弱下去,但那股被锁定的、充满恶意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在感知边缘,提醒他们并未真正摆脱危险。
终于,在拐过一个急弯后,冰爪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前面……有水声?很微弱,像是地下渗水。”
陈霄勉强凝聚起一丝【御水·通幽】的感知向前探去。果然,前方约二十丈外,通道似乎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大的空间。空间中传来极其微弱的、水流滴落岩石的叮咚声,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水”的气息。这气息与大殿血池的污浊截然不同,也与他们经过的冰下暗河略有差异,更加“厚重”,更加“内敛”,仿佛沉淀了万古时光。
“过去看看,小心。”陈霄示意。
三人蹑手蹑脚靠近。通道尽头是一个坍塌了半边的拱形石门,石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溶洞。溶洞顶部有细小的裂隙,渗下丝丝缕缕的清水,在洞底汇聚成一个脸盆大小的、清澈见底的小水潭。水潭边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苔藓,为溶洞提供了些许照明。
最重要的是,陈霄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深沉古老的“水”息,正是从这小小的水潭中散发出来的!这潭水,似乎连接着幽都山地底极深处,某条尚未被完全污染的、极其纯净古老的灵脉支流!或许,这就是上古水府选址在此的重要原因之一——靠近纯净的地下水眼。
“这里……暂时安全。”冰爪迅速检查了溶洞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出口,也没有近期活动的痕迹,“追兵暂时没找到这里。但这水潭……”
“这水潭的气息……很特别。”苏璃走到潭边,蹲下身,青绿色的生机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水中,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好纯净……好厚重的阴寒水灵!虽然极冷,却没有任何污浊之意,反而有种……包容万物、沉淀归寂的感觉。这难道就是……‘玄冥真水’的某种雏形或微弱显化?”
玄冥真水!陈霄精神一振,挣扎着走到潭边。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轻轻触及水面。
冰冷!刺骨的冰冷!但这冰冷并非冻结毁灭,而是一种仿佛能涤荡灵魂、沉淀杂质的“静寂之寒”。一丝微不可察、却精纯无比的水灵之气,顺着指尖流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带来一阵刺痛后的清凉与滋润,连识海的剧痛都似乎缓解了一丝。
同时,怀中的鲧之神骨,以及他体内残留的、之前与玄武柱共鸣时吸纳的些许“玄武真水”气息,都与这潭水产生了强烈的亲和与共鸣!
陈霄闭上眼睛,任由这丝微弱的纯净水灵之气在体内流转,同时将心神沉入识海,沟通天书,回味着刚才诵念“玄冥”真名、引动玄武柱时,那一闪而过的、关于冰茧内部模糊感知的碎片。
当时情势危急,感知模糊不清,只觉冰茧核心阴影混乱污浊。此刻,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在这可能与“玄冥真水”同源的纯净水灵气息滋养中,结合神骨与玄武柱的共鸣,那些碎片开始在他意识中缓慢拼凑、清晰……
他看到了一幅更加具体、也更加触目惊心的画面!
冰茧核心,那不断变幻的阴影深处,并非完全虚无或纯粹的能量体。在其最中心,悬浮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大约有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呈现出一种被严重污染的、暗沉驳杂的黑蓝色的……甲壳碎片!甲壳的质地非金非玉,厚重无比,表面原本应有庄严古朴的龟蛇盘绕纹路,此刻却被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深蓝色冰晶和污秽血丝彻底覆盖、侵蚀!
这块甲壳碎片,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那种恐怖、污浊、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威严底色的“极寒”之力!它仿佛一个被污染、被扭曲的“心脏”,为整个冰茧提供着最核心的能量和“存在根基”!
而这块甲壳碎片散发出的力量本质……陈霄感受着指尖潭水的“静寂之寒”,对比着记忆中玄武柱的“湛蓝真水”,再回想伪神那“污浊极寒”……
一个惊人的真相,如同闪电劈开迷雾,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块甲壳碎片——是“玄武”的神兽甲壳碎片!而且是核心部位的背甲碎片!
上古时期,真正的北方神兽玄武,或许在此镇守水眼,与入侵的“外邪”爆发激战。战斗中,玄武的甲壳被击碎,其中一块核心碎片被“外邪”的力量污染、侵蚀、窃据!
那“外邪”本身或许并非如此强大,但它窃取了蕴含正统“玄武真水”与“玄冥”神韵的甲壳碎片,以其为基,反向污染转化,才获得了操控“极寒”、扭曲水脉、乃至被误认为“冰夷”的恐怖力量!
所谓的“伪冰夷”,其力量核心,根本就是一块被亵渎污染了的“玄武”遗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霄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倒映着水潭的微光,充满了震撼与明悟,“不是窃据神名那么简单……是窃据了神兽遗蜕,污染了正统神力,以此僭越神位!那冰茧中的‘伪冰夷’,其本质,很可能就是那‘外邪’与这块被污染玄武碎片的结合体!一个依托神圣遗骸而生的……神孽!”
这个发现,不仅解释了伪神力量的来源和性质,更揭示了其最大的弱点——那块作为力量核心的、被污染的玄武甲壳碎片!只要能将那块碎片净化、剥离,或者切断其与“外邪”本体的联系,伪神的力量根基就将被动摇,甚至崩溃!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要彻底击败伪神,他们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个“外邪”的意识,还有那块被污染、却依旧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玄武甲壳!净化或处理这块碎片,其难度恐怕不亚于直接对抗伪神。
“我们必须想办法……净化那块碎片,或者……至少干扰它,削弱它与伪神本体的联系。”陈霄将感知到的真相快速分享给苏璃和冰爪。
苏璃闻言,看着眼前这潭散发着纯净“玄冥”气息的泉水,若有所思:“若是真正的‘玄冥真水’,乃至更完整的‘玄武’神力,或许能洗涤那块碎片上的污秽,令其重归正朔……但我们现在……”
冰爪则握紧了冰镐,沉声道:“既然知道了核心,就有了目标。圣地传承中,或许有关于如何应对‘神物蒙尘’或‘外力窃据’的记载,但需要时间回去查阅。眼下,我们得先活下去,并想办法将这个消息带出去。”
陈霄点头,正欲说话,忽然脸色一变!
他感知到,后方通道深处,那股被锁定的恶意寒意,陡然增强了数倍!并且正在以一种稳定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溶洞方向逼近!不止一道气息,其中一道冰冷、强大、充满了怨毒,正是那个寒髓祭司!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路径?
“追兵来了!比预想的快!”陈霄低喝,“这溶洞是死路,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溶洞。除了来时的石门,只有顶部的细小裂隙和水潭……水潭?
陈霄的视线死死盯住那清澈见底、连接着未知深处灵脉的小水潭。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跳下去!”他指着水潭,语速飞快,“这水潭连接着纯净的古老灵脉支流!顺着水流,或许能通往其他地方,甚至……靠近其他未被污染的上古节点!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
苏璃和冰爪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刺骨“静寂之寒”的小小水潭,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跳进这未知的、极寒的、可能充满危险的地下暗河?
但身后通道中,寒髓祭司那阴冷怨毒的声音,已经隐隐传来:“亵渎者……你们无处可逃……冰夷大人的寒意,将指引我们找到你们……”
没有时间犹豫了!
“信我!”陈霄看着两人,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率先深吸一口气,将玄水珠紧紧握在掌心,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清澈水潭!
苏璃一咬牙,紧随其后。冰爪低吼一声,也猛地跳入。
三人身影瞬间被幽暗的潭水吞没。水潭表面只荡开几圈微弱的涟漪,随即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数息之后,寒髓祭司带着数名精锐教徒,脸色铁青地冲入了溶洞。看着空无一人的溶洞和那平静的水潭,祭司眼中冰蓝火焰疯狂跳动。
“搜!他们一定还藏在附近!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他怒吼着,骨杖重重顿地。
然而,他并未意识到,他追捕的目标,已经选择了另一条更加莫测、也更加接近真相核心的道路——顺着“玄冥”的脉络,潜入这片被遗忘的古老水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