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如沸,暗流汹涌!
污浊的寒意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污染着石窟中原本纯净的“静寂之寒”。翻涌的水花中,首先冒出的是一根镶嵌着幽蓝宝石、缠绕着森然寒气的骨杖尖端,紧接着,寒髓祭司那枯瘦阴鸷、覆盖着冰晶面具的面孔猛地探出水面!他眼中跳动着怨毒与狂喜交杂的冰蓝火焰,死死锁定了祭坛前的陈霄。
“找到你们了,亵渎者!”他的声音如同冰碴摩擦,“竟敢逃到这里……正好,此地残留的上古余韵,正好可以作为献给冰夷大人的额外祭品!你们……连同这古老的痕迹,都将被永恒的寒寂吞噬!”
紧随其后,四名气息强横、身披银边祭袍的高阶教徒,以及超过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净霜行者,如同嗜血的鱼群,接连从水潭中跃出,迅速在祭司身后结成阵型,将石窟唯一的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污浊寒气,如同潮水般拍向祭坛。
陈霄站在祭坛前,身形因消耗和伤势而显得有些单薄,但脊背却挺得笔直。他没有看那些杀气腾腾的敌人,目光依旧停留在壁画上颛顼帝君与玄冥的神姿,以及石碑上流转的星图微光上。刚才短暂的沟通与参悟,虽未获得明确的“神允”,却让他与此地残留的正统法则印记建立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他能感觉到,石窟中弥漫的“静寂之寒”,以及水潭深处连接的那条纯净古老灵脉,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隐隐“回应”着他身为管理员的“校正”意志,以及膝上神骨所代表的“镇守”遗泽。
力量,就蕴藏在这里。不是磅礴无匹的神力灌注,而是规则层面的、一丝微弱的“许可”与“共鸣”。
这就够了。
“冰夷?”陈霄缓缓转过头,第一次正视寒髓祭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讥诮的弧度,“你也配提这个名字?不过是窃据神圣遗骸、玷污正统权柄的蠹虫所散发的污秽寒气,也敢妄称神名?”
“放肆!”寒髓祭司勃然大怒,骨杖指向陈霄,“亵渎神名,罪加一等!净霜行者,给我拿下他!抽魂炼魄,以儆效尤!”
二十余名净霜行者齐声应诺,手中冰刃寒光闪烁,结成战阵,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冲向祭坛!四名高阶教徒则分据四方,口中念诵咒文,邪异的冰蓝色符文在空中凝结,化作四道不断收缩的寒冰枷锁,封锁陈霄所有闪避空间。
苏璃脸色一白,短笛急响,青绿音波化作层层藤蔓护盾,试图阻挡。冰爪怒吼一声,冰镐挥舞,迎向冲在最前的敌人。但他们两人在之前的逃亡中消耗同样巨大,面对这训练有素、人数占优的围攻,瞬间便落入下风,险象环生。
陈霄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扑来的敌人和逼近的寒冰枷锁。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的心神,沉入那丝与正统法则的微弱联系之中。
他“看”到了壁画上颛顼帝君虚按的手掌,仿佛在镇压北疆的混乱。
他“听”到了石碑星图中,黑水在亘古星空下流淌的韵律。
他“触”到了膝上神骨中,鲧治水镇守的悲壮与不屈。
更重要的,他感受到了自己识海中,天书所代表的“校正”权柄,与这一切产生的、越来越强烈的共鸣!
就是现在!
陈霄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北方星空与幽深黑水!他不再压抑,不再试探,将管理员的所有意志、对正统的认知、以及胸腔中翻腾的怒火与决心,尽数化作一声震动石窟、直指规则本源的敕令:
“颛顼帝君在上,玄冥正神听令——!”
“北疆寒序错乱,水脉污浊,皆因外邪窃据,伪神僭位!”
“吾以山海管理员之责,以鲧神镇守之遗泽,请动北帝正朔,玄冥真水——”
“涤荡此间污秽,镇慑窃据蠹虫,正我北疆寒水之序!”
“玄冥真水,听吾敕令——现!”
这一次,不再是祈求,而是宣告!是以管理员身份,在获得微弱正统认可的前提下,对本地规则下达的“校正指令”!
轰——!!!
石窟内异变陡生!
祭坛上的黑色石碑骤然爆发出璀璨的湛蓝色光芒!光芒如同水波,瞬间扫过整个石窟!壁画上颛顼帝君与玄冥的形象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威严而肃穆的无形威压!
石窟中央的水潭,原本已被污浊寒意侵入,此刻潭水却剧烈翻腾,并非因为敌人,而是从潭底深处,一股精纯、厚重、冰寒刺骨却又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水流”冲天而起!这水流并非实物,而是完全由“玄冥真水”的灵力显化而成,呈现出一种深邃、灵动、仿佛蕴含着整个北冥幽光的玄黑色!
玄黑色水流转瞬间扩散,化作一道半球形的、薄薄的水幕,将陈霄、苏璃、冰爪以及整个祭坛笼罩在内!
净霜行者锋利的冰刃、高阶教徒凝结的寒冰枷锁、乃至寒髓祭司骨杖射出的暗紫寒流,在触及这玄黑色水幕的瞬间,如同骄阳下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迅速消融、瓦解!水幕本身也剧烈波动,颜色迅速变淡,显然承受了巨大压力,但它顽强地存在着,将所有的攻击隔绝在外!
不仅如此,玄黑色水幕散发出的“玄冥真水”气息,与敌人身上、武器上散发的污浊寒意,发生了本质的冲突与湮灭!那些净霜行者体表的护体寒霜迅速消退,动作变得迟滞,眼中流露出痛苦与惊骇。四名高阶教徒的咒文被强行打断,闷哼着后退,气息紊乱。
寒髓祭司首当其冲!他感觉自身与“冰夷大人”的力量联系,在这玄黑色水幕散发的正统气息压制下,竟然变得极其晦涩、不稳定!仿佛一个习惯了在污水中呼吸的鱼,突然被抛入了清澈却充满杀机的激流!他体表萦绕的污浊寒气剧烈波动,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这……这是什么力量?!怎么可能?!”寒髓祭司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他无法理解,对方怎么可能引动如此精纯、如此克制他们信仰体系的力量!这力量的感觉……竟隐隐与“冰夷大人”的力量同源,却又如同水与火般截然对立,更高贵,更……正统?!
陈霄脸色惨白如纸,七窍再次渗出血丝,身体摇摇欲坠。强行敕令引动“玄冥真水”,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缕显化,对他此刻的状态而言也是难以承受的负担。每一秒,他都在燃烧自己的神魂和根基。
但他死死撑着,目光穿过波动的玄黑色水幕,锁定满脸惊骇的寒髓祭司,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感受到了吗?这才是北疆寒冷与水脉应有的力量——玄冥真水!至阴至寒,亦至纯至净,涤荡污秽,归正寒序!你们所崇拜的,不过是被这真水所排斥、所净化的渣滓与错误!”
“不!这不可能!冰夷大人是至高无上的!”寒髓祭司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眼中疯狂之色更浓,“你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法!亵渎者,给我去死!”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混杂着冰晶的暗蓝色精血喷在骨杖的幽蓝宝石上!宝石光芒大盛,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污秽的寒意爆发开来,甚至隐隐引动了远在神殿核心、那冰茧中伪神的一丝回应!一道粗大如柱、颜色近乎纯黑、所过之处连玄黑色水幕都剧烈凹陷、发出不堪重负呻吟的恐怖寒流,如同灭世魔龙,狠狠撞向水幕后的陈霄!
这是寒髓祭司燃烧生命和信仰的搏命一击!威力远超之前!
玄黑色水幕发出“咔嚓”的脆响,浮现出无数裂痕,眼看就要破碎!
陈霄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疲惫,也充满了明悟与决绝。
他不再试图维持那即将破碎的水幕,而是将残存的所有力量,包括那缕引动而来的“玄冥真水”气息,尽数收拢,凝聚于右手食指指尖!
指尖处,一点深邃、纯净、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玄黑水光,幽幽亮起。
然后,他对着那咆哮而来的黑色寒流,对着其后疯狂狰狞的寒髓祭司,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芒。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层面的“嗤”响。
那威势骇人的黑色寒流,在与那点玄黑水光接触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从尖端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玄黑水光去势不减,如同穿越虚无,瞬间点在了寒髓祭司的眉心!
祭司脸上的疯狂与狰狞瞬间凝固。他体表翻腾的污浊寒气如同被浇上沸水的积雪,瞬间溃散。他手中的骨杖“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幽蓝宝石黯淡碎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冰蓝火焰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与……一丝被净化痛苦唤醒的、久远的、属于“人”的恐惧。
下一秒,他整个身体,连同身上的祭袍,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作一蓬混杂着黑色冰晶的飞灰,簌簌飘落。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残余的净霜行者和四名高阶教徒,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他们的首领、强大的寒髓祭司,就在他们眼前,被对方那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玄黑水光,彻底“抹除”!
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连首领都被如此轻易地……净化了?那他们……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一声恐惧到极点的尖叫,转身就向水潭跳去。紧接着,如同炸窝的马蜂,所有幸存的教徒再也顾不上任务和信仰,连滚爬爬,争先恐后地跳入水潭,拼命向来的方向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转眼间,石窟内除了飘散的灰烬和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涟漪,就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陈霄、震惊的苏璃和冰爪,以及那逐渐黯淡、最终消散的玄黑色水幕残光。
陈霄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赶来的苏璃及时扶住。
“结……结束了……暂时。”陈霄气若游丝,但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我们……验证了道路。玄冥真水……真的能克制……净化他们……”
苏璃看着怀中几乎油尽灯枯的陈霄,又看了看寒髓祭司化为飞灰的地方,重重点头,泪水却忍不住滑落:“你做到了……陈道友,你做到了!”
冰爪则对着祭坛和壁画,庄严地行了一个古老的守柱人礼节,沉声道:“正统……归来有望!”
小高潮落幕。入侵之敌被击退,首领伏诛。而陈霄,也终于真正触摸并运用了一丝“玄冥真水”的威能,为最终的决战,点燃了第一簇实质性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