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北伐的惊雷,不仅暂时驱散了启明峪上空的战争阴云,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天下诸侯间激荡起层层涟漪。启活营这支原本只能在太行山夹缝中求存的势力,因其独特的位置和展现出的韧性,首次进入了更多方势力的视野。
这一日,启明峪迎来了比东晋商人周文规模更大、规格更高的使团。来者并非晋室官方,而是代表着江东顶级门阀——陈郡谢氏。使者是一位名叫谢琰的年轻文士,虽是白衣,但谈吐不凡,气度雍容,显然是谢氏着力培养的子弟。
“熊首领以孤军抗暴胡,保境安民,声闻江左,我谢氏深感钦佩。”谢琰举止优雅,开门见山,“如今桓公(桓温)北伐,天下瞩目。河北之地,风云激荡。我家主公以为,首领乃人中豪杰,困守山林,未免可惜。若首领有意,我谢氏愿助一臂之力,钱粮军械,皆可商议。只望他日,首领若能光复州郡,于这北地,能与江东故土互为声援。”
谢琰的提议,比周文更加直白,也更具诱惑力。这意味着启活营可能获得来自东晋最有权势门阀之一的直接支持。但熊启和李胤都明白,这份“馈赠”背后,是希望启活营能在北方牵制甚至削弱燕国,为东晋未来的北伐减轻压力,同时也蕴含着谢氏想要在北方培植亲己势力的长远布局。
熊启沉吟片刻,谨慎回应:“谢氏厚意,熊某感激。然我营初创,力薄德鲜,唯愿在此乱世为汉家儿女存一息血脉,暂无问鼎中原之志。通商互市,获取些许江东物产以资军用,乃我所愿。至于军国大事,恐难承重任。”
他既未完全拒绝,也未轻易承诺,保持了战略上的模糊和自主性。谢琰似乎也料到如此,并不强求,转而详细探讨起具体的贸易事项,并表示可提供一批优质的稻种和先进的农书,帮助改善峪内农业。
送走谢琰,李胤捻须道:“谢氏出手,非同小可。其意在长远,我等需借其力,但不可受其制。如今我营恰如奇货可居,或许…还可待价而沽。”
果然,谢氏使者走后不久,又有几波人马接踵而至。有关中前秦政权派来的密使,言语间试探启活营对燕国的态度,暗示若启活营能持续给燕国制造麻烦,秦愿提供一些战马作为交换;有盘踞并州的匈奴别部首领遣来的使者,带着皮货和良驹,希望能建立联系,共抗强大的燕国;甚至还有来自河北本地一些尚未被燕国完全控制的汉人坞堡的联合代表,前来表达敬意并寻求某种形式的联盟或庇护。
一时间,原本僻静的启明峪竟有了几分“天下瞩目”的景象。熊启和李胤应接不暇,但也乐见其成。他们巧妙地周旋于各方之间,原则只有一个:有利于启活营生存和发展的合作,可以谈;任何试图将启活营绑上战车或损害独立性的要求,一概婉拒。
通过这些交往,启活营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来自江东的优质铁器、布匹、书籍和稻种;来自关中的少量战马;来自北地的皮货和牲畜。更重要的是,一个以启活营为中心、松散而灵活的区域性信息网络和潜在的利益联盟雏形,正在悄然形成。林婉儿的影卫也借此机会,将触角伸向了更远的地方。
外交上的突破,极大地拓宽了启活营的生存空间和发展资源。熊启下令,将交易获得的书籍立刻送往学堂,命人抄录学习;新的稻种在合适的田地里试种;获得的铁料和战马则优先装备军队。
然而,在这片外交盛况之下,熊启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他深知,所有这些“友谊”都建立在启活营拥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一旦自身实力不济,或天下大势有变,这些所谓的盟友可能会瞬间改变态度。
“打铁还需自身硬。”熊启对核心成员们强调,“外交是羽翼,可以让我们飞得更高更远,但真正的脊梁,是我们自身的实力——强大的军队、稳固的内政、先进的技术。唯有自身强大,才能在这纵横捭阖的乱世中,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启活营,这颗太行山中的种子,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后,终于开始伸展枝叶,尝试着与更广阔的世界进行对话。纵横之机已现,能否把握住,并最终长成参天大树,考验着领导者的智慧与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