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内外的灯光惨白,照得赵云笙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水泥堵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
无数念头在赵云笙脑中疯狂碰撞:职场性骚扰指控?不行!这必将牵扯出过往不堪,甚至可能被林泽安反咬一口!
更重要的是,如果让李言淳知道他们本就相识,甚至有过“交易”……那“云山秘境”这个刚抓住的希望,会不会立刻化为泡影?
明明认识却装作陌路,这其中又藏着多少无法解释的猫腻?
必须在李言淳的怀疑生根发芽前,堵住这个缺口!并且,必须把林泽安这个定时炸弹推出去!
念头落定,赵云笙反应快如闪电!
他一把抓住林泽安的手臂,动作看似搀扶,实则暗含钳制,声音沉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林顾问喝多了,身体不适,麻烦你们照顾一下。”
话音未落,他已不容抗拒地将林泽安拽出电梯,几乎是“塞”到了李言淳助理的手边!力道之大,让林泽安一个趔趄。
骤然暴露在李言淳冰冷的目光下,林泽安的酒似乎也醒了大半。
他迅速正了正歪斜的领带,勉强站稳,脸上那病态的狂热被强行压下,换上了面对绝对权威时的收敛姿态。
“李总,今日承蒙关照,盛世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赵云笙微微颔首,语气恭敬,但心知这远远不够。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再推一把!他目光转向李言淳,补了一句:“我与言之……不,李总监是校友,今日遇外在此遇见,当时情急,未能及时向李总说明,还请李总海涵。”
只能赌一把了……赵云笙心中默念。
从会议上不动声色的支持,到方才晚餐时流露的温和,他的态度明确。
只要他肯开口澄清一句,比我自证一百句都更有分量!凭他的为人,应该会……
果然,李言淳深邃的目光在赵云笙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审视的冰寒似乎略有松动。
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嗯。赵总慢走。”
赵云笙心头巨石轰然落地,强撑着维持表面的镇定,按下电梯下行键。指尖的颤抖只有他自己知道。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缝隙里,林泽安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地钉在他身上,直到视野彻底隔绝。
……
李言淳并未如常离开。他屏退左右随从,转身走向另一部专属电梯。
电梯无声地攀升至109层。门开后,他步履沉稳,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径直走向李言之的办公室。
推开门,李言之正背对着门口,如同凝固的雕塑,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厚重的云层低垂翻滚,如同他此刻沉郁的心境。那挺拔的背影,在空旷奢华的办公室里,透出一种深海般的孤寂。
——就在不久前,他问赵云笙几月几日有空,赵云笙被逗笑了,你这么想跟我吃饭吗?
随后他说,就选李言之喜欢的日子。
李言淳径直走到中央的沙发前,姿态优雅如休憩的猛禽,目光却锐利如刀,冷冷地刺向弟弟的背影:
“说说吧……今天这位赵总,不会就是让你不惜忤逆父亲,也要维护的人吧……” 他刻意停顿,留下冰冷的余音。
李言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怎会知道?”
“哼!” 李言淳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会议十二点结束。一个刚刚拿到五十亿项目的小公司负责人,这个时间点,按常理早就该回去开香槟庆祝,或者焦头烂额地筹备了。他却还滞留在这里……”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弟弟略显苍白的脸,“除了跟你‘混’在一起,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李言之没有否认,声音平静:“嗯。一起吃了个便饭。”
“便饭?” 李言淳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其不争,“就在刚才!在电梯里!他还跟林顾问搅和在一起,姿态亲密,剑拔弩张!李言之,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有他的心上人,有他混乱的私生活!而你,居然什么都不是!你到底在干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可笑的样子!”
面对兄长的疾言厉色,李言之并未立刻反驳。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哥……抛开其他,单论能力。你觉得他出色吗?作为一个建筑师的才华,或者作为盛世的掌舵人手腕……他能入你的眼吗?”
李言淳微微一怔,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显然没料到弟弟会问这个。他审视的目光再次扫过弟弟沉静的侧脸,似乎在评估他问话的意图。
片刻后,他冷冷地挤出两个字:“尚可。”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李言之的嘴角,缓缓地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极淡、却又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的弧度。
那是一个混杂着苦涩、了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的笑容。
“哥,”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如果你现在跟他说,跟我在一起,‘云山秘境’就是他的;否则,他立刻就会失去它,一无所有……那么,我毫不怀疑,他会立刻答应你。”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坦然而平静地迎向兄长锐利的审视: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能证明他爱我?还是证明他卑劣?这只能证明现实的残酷,证明他为了抓住那渺茫的希望,可以被逼迫到何种地步。”
“哥,我不愿意看到他在现实面前低头的样子。” 李言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已经足够努力,足够拼命了。真正残酷的,不是他可能的选择,而是这个逼着他不得不做出选择的世界。”
他再次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云层下明灭,如同无数挣扎的命运。
“所以,哥……” 李言之的声音近乎恳求,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对他好一点。如果这很难做到……那么,至少,请不要为难他。”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降至冰点,带着李氏继承人才有的决断:
“我会让人调取监控。如果真如你所说,他在电梯里与林泽安行为不堪,逾越了底线,我自会处置。我们认识多年,他的确……很受欢迎,但还不至于道德败坏到那种地步。”
李言淳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不再说话。眼前这个看似冷静自持的弟弟,骨子里那份敏感和固执,他再熟悉不过了。
就像小时候,自己不过辅导功课时严厉了些,说他“公式都记不住么”,他便说“我讨厌你,不用你管”,然后竟然再也不跟他亲近了。
又倔强又敏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言淳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无奈的纵容,起身道:“拿你没办法。收拾一下,等会儿坐我的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