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律师猛地站起来：“参议员先生！我反对！这是一个基于虚假前提的设问，我的当事人有权……”
“将军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埃利斯参议员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定威廉姆斯。
漫长的几秒钟沉默。威廉姆斯最终艰难地开口：“基于我方才提到的国家安全机密，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我再次强调，旧码头事件是一次复杂的、别有用心的污蔑行动！”
威廉姆斯选择了回避，再一次的回避了问题。然而这一次，回避的代价是巨大的，台下已经响起了压抑不住的嘘声和议论声。而在电视直播的评论区，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瞬间被“他在撒谎！”“肯定是真的！”“辞职！”等弹幕淹没。
埃利斯参议员没有再逼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收回了照片。
“我明白了。感谢将军的回答。”他语气中的失望和未尽之语，却比任何直接的指控都更有力量。
接下来的质询，虽然依旧围绕着资金、项目等细节，但基调已经完全改变。威廉姆斯和他的律师团疲于招架，颇有点破罐子破摔之意，后面干脆都以“机密”为借口进行回避。他们以为应付了这场听证会，在自己周围砌起一堵高墙，可以帮他们暂时挡住了攻击。但同时也彻底隔绝了公众的信任，让舆论彻底翻腾，为辛西娅接下来的计划铺平了道路。
听证会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没有确凿的定罪，没有激昂的控诉，甚至没有明确的结论。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威廉姆斯将军及其代表的特事处，已经在舆论和道义上彻底败北。那看似坚固的“机密”盾牌，已然布满了裂痕。
听证会刚一结束，辛西娅·洛克菲勒并未在国会山多做停留。她直接乘车前往早已安排好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那里，更多的镜头和话筒在等待着她。
没有多余的寒暄，辛西娅站在聚光灯下，脸上带着沉痛而坚定的表情：“今天，我们都在国会山目睹了一场令人心痛的对话。”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清晰而富有感染力：“我们听到了太多‘机密’，却听到了太少的‘解释’；我们看到了太多‘回避’，却看不到丝毫的‘透明’。”
“晋国的公民们有权知道，他们的税款被用于何处！有权知道，他们的安全是否被真正保障，而非被某些人以安全之名，行黑暗之实！”她的声音逐渐高昂，充满了正义的激情，“听证会无法给出的答案，我们必须自己去寻找！质疑无法驱散的迷雾，我们必须用阳光来穿透！”
辛西娅环视全场，掷地有声地宣布：“因此，作为副总统暨国家安全委员会副主席，我将行使我的职权，并已获得埃利斯参议员及监督委员会多数成员的支持，正式成立‘人形兵器计划’特别调查组。”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和热烈的掌声。
“该调查组将独立运作，拥有最高安全权限，但其调查过程，将在法律允许的最大范围内，向国民公开。我们将邀请第三方审计机构、公民代表及媒体监督员参与关键环节。”她的话如同一颗炸弹，“我们不仅要查清资金流向，更要彻查所有相关项目的历史、现状及其伦理边界。任何阻碍、任何隐瞒，都将被视为对国会和国民的挑衅！”
“这不是一场政治斗争，这是一场为了真相和正义的斗争！我呼吁所有知情人、所有心存良知的人站出来！晋国的未来，必须建立在透明与责任的基础之上！”演讲极具煽动力，通过直播信号传递到全国的每一个角落。民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要求彻底调查的呼声铺天盖地。
新闻发布会后，辛西娅在安全屋内再次见到了孟德。
“舆论已经站在我们这边。”辛西娅将一份文件递给孟德，“这是特别调查组的正式任命书。你是首席心理顾问，兼行动调查主任。拥有调阅所有‘人形兵器’相关档案的权限，包括那些藏在特事处最深处的‘伽马级’机密。”
孟德接过文件，看了一眼。职位和权限都给得足够高，足以让他接触到核心秘密。
“调查过程公开？”孟德问。
“过程可以‘选择性’公开。”辛西娅微微一笑，“比如，发现某些不利于威廉姆斯的文件时。至于那些更敏感的……比如可能指向更高层，或者与你父亲直接相关的部分，你知道该怎么做。”她这是在暗示孟德可以借公开调查之名，行暗中搜寻之实，但同时也要为她服务。
“我需要‘寒鸦’矿场近十年所有人员、物资的进出记录，特别是与‘北极星’公司或吴哲相关的。”孟德提出条件，“哦，还有。我需要取消特事处对于诺亚一家的通缉令，让他们恢复正常的生活！”
“前面的可以。听证会结束后，我会通过你身后的合作伙伴，给你最高权限的数据库密钥。另外，在调查组第一次公开会议上，你需要出示部分关于军费流向的实质性证据，进一步巩固舆论。”辛西娅答应得很爽快，“至于那个‘联情局’的张旎，‘联情局’那边我可以打招呼，但特事处那边我可没那个能耐。他们肯定也不会卖我的账，这个还是需要你自己去解决，毕竟你现在已经是特别调查组的行动调查主任。”
“可以。”孟德点头。这是一场交易，他清楚自己付出的代价。
国会山的听证会结束了，它没有直接扳倒任何人，却成功地撕开了巨大的口子，释放出了名为“民意”的巨兽。辛西娅凭借其精湛的政治操作，借力打力，将自己塑造成透明与正义的化身，获得了空前的声望和主动权。如果特别调查组成功成立，她将拥有了名正言顺介入特事处核心事务的利器。
……
空军一号专机上，科尔总统面色阴沉地看着听证会的回放录像，尤其是埃利斯参议员最后那段“意味深长”的总结和辛西娅那张掩饰不住野心的脸。他的首席政治顾问、幕僚长以及白宫法律顾问坐在对面，机舱内气氛压抑。
“约翰这次太大意了！”科尔将平板电脑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旧码头的事情怎么能搞到直播的地步？还有那些‘陶俑’……我跟他说过多少次，要低调，要处理好首尾！”
“总统先生，现在指责威廉姆斯将军已于事无补。”幕僚长冷静地分析，“关键在于控制损失。辛西娅副总统显然已将此事作为她竞选的核心突破口，她打出的‘透明’和‘问责’旗号，正在煽动巨大的民意浪潮。”
白宫法律顾问推了推眼镜，语气严峻：“根据我们的初步评估，如果‘人形兵器计划’的某些核心合同和资金审批文件被彻底公开，不仅威廉姆斯将军难逃法网，至少三位现任内阁部长、以及多位与我们有密切合作的军工企业巨头都会受到严重牵连。甚至……某些决策可能最终会追溯到您担任国防部长时期的某些签名。”
科尔总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辛西娅想要什么？她不可能不知道彻底撕破脸的后果，整个国家的安全体系都会受到震动。”
“她想要的很明确：总统宝座，以及清算威廉姆斯家族。”首席政治顾问接口道，“她目前的操作非常精明：利用民意迫使国会授权成立特调委，将自己塑造成正义代言人，但同时，她似乎也并未打算一次性引爆所有炸弹。她在控制节奏，用逐步释放的证据来持续施压，逼我们不断让步，并最终在竞选白热化阶段给予致命一击。”
“也就是说，还有交易的可能？”科尔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
“是的，但代价会很大。”幕僚长点头，“她可能不会要求您直接下台——那会引发宪政危机——但她会要求您放弃连任竞选，并在剩余任期内支持她的某些政策议程，同时……彻底抛弃威廉姆斯家族，将其作为所有过失的‘责任人’交出去。”
科尔总统靠进宽大的座椅里，闭上了眼睛。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决定。威廉姆斯家族是他的铁杆支持者，掌控着特事处这一至关重要的秘密力量，多年来为他处理了无数见不得光的麻烦。抛弃他们，无异于自断一臂，并且会寒了所有核心支持者的心。
但如果不断臂求生，一旦辛西娅真的将那些最核心的证据——比如他当年明知风险却依然签字批准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巨额超预算申请——公之于众，他将面临的可能不仅仅是政治生命的终结，甚至是弹劾和司法调查。
“给约翰打电话，”科尔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告诉他，立刻、主动向国会提交辞去特事处处长职务的申请。这是第一步，表明我们的‘配合’态度。同时，让他管好他那个疯儿子马库斯，把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清理干净！这是最后的机会。”
“那特调委那边……孟德……”法律顾问问道。
“让约翰自己去处理！这是他惹出来的麻烦！”科尔突然暴怒，但很快又压制下去，恢复了冰冷的语调，“告诉辛西娅，我同意她成立特调委，但主席人选必须经过两党协商，调查过程必须‘合法合规’，不能变成一场政治迫害的闹剧。这是底线。”
一场赤裸裸的政治交易，就在这万米高空的机舱内达成了初步意向。权力的天平开始微妙地倾斜，而威廉姆斯将军，正在被他自己效忠的总统，一步步推向祭坛。
……
国会山的巨型石柱在探照灯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权力交织的冰冷栅栏。听证会虽然落幕，但其引发的震荡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正迅速扩散至晋国每一个角落。约翰·威廉姆斯将军在一众黑衣律师和面无表情的特勤人员簇拥下，面无表情地穿过记者组成的喧嚣长廊，镁光灯在他刻满岁月和权谋的脸上疯狂闪烁，他却视若无睹，径直钻入了那辆标志性的黑色防弹轿车。
车内，冰冷的空气几乎凝固。威廉姆斯扯了扯紧束的领口，先前在听证会上维持的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压抑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并未愚蠢到认为凭借“国家安全机密”这块盾牌就能高枕无忧。埃利斯那个老狐狸最后意味深长的眼神，辛西娅那张掩藏在悲悯下的得意嘴脸，还有台下那些毫不掩饰的嘘声……这一切都宣告着，舆论的审判席已彻底倾斜。这场听证会，他守住了程序上的底线，却输掉了道义和民心，更为辛西娅的下一步进攻铺平了道路。
“将军，”副官递过一个加密平板，屏幕上是实时滚动的舆情分析，“负面评价指数仍在飙升，‘#威廉姆斯下台’和‘#真相何在’的标签热度居高不下。主流媒体的社论风向……对我们非常不利。”
威廉姆斯只是扫了一眼，便将平板扔到一旁。媒体的狂吠他见识得多了，真正让他心悸的是另一条刚刚收到的密讯——来自华尔街几位长期“合作伙伴”的委婉问候，询问事件“可控性”及对其海外资产可能产生的“波动影响”。资本是最敏感的嗅探器，它们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通知‘清洁部’，启动‘落叶计划’。”威廉姆斯的声音嘶哑，带着冰冷的决绝，“所有与陈海有过直接接触的次级目标，所有可能知晓‘陶俑’网络具体操作流程的边缘人员，七十二小时内，让他们彻底安静。做得干净点，看起来要像意外。”
“是，将军。”副官低声应道，手指飞快地在另一个终端上输入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