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朕,梅卿。他气息拂过她耳畔,在寂静深夜里格外清晰。
这十年谏言,几分为国,几分欺君?冷紫嫣长睫微颤,在昏暗中维持着平稳呼吸。
她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像实质般压在肌肤上。
沈璟竤的指腹摩挲着她颈侧血脉,动作轻柔。无妨。
他声音低沉,朕会亲手剥开你的伪装。烛火在屏风后摇曳,将两人身影投在墙上。
她闻到他袖间熟悉的龙涎香,混着药草气息。这味道让她想起很多个挑灯夜战的时光。
那时他还是少年帝王,她会为他研墨到天明。装睡?
他突然轻笑,指尖划过她锁骨处的旧疤。那是三年前遇刺时留下的,他亲自为她包扎。
冷紫嫣终于睁开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光。陛下深夜来访,就为说这些?
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刻意拉开距离。沈璟竤俯身靠近,长发垂落枕畔。朕来收利息。
十年欺君之罪。
该连本带利偿还了。窗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铠甲相击。
她借着微弱月光,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臣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这里。他指尖点在她心口,藏了多少秘密?
冷紫嫣抓住他手腕,阻止他继续动作。陛下若怀疑臣的忠心。
大可罢免官职。
何必用这种手段折辱。沈璟竤反手扣住她五指,缓缓收拢。
折辱?他低笑,朕是在给你机会。
解释为何隐瞒身份。
在朕身边十年。她呼吸微顿,随即恢复平静。
梅家女儿的身份。
从来不是秘密。
是陛下自己忘了。他突然撑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忘了?
那你说说。
灯会那夜的白首同心谜底是什么?更漏声遥遥传来,子时已过。
冷紫嫣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注视。十年过去,臣早就不记得了。
朕记得。他捏着她下巴转回来,梅为证,此生不渝。
她瞳孔微缩,指尖无意识揪紧锦被。原来陛下记得。
记得每一个细节。他声音渐冷,包括你转身离开时的背影。
夜风突然吹开窗棂,烛火剧烈摇晃。在明灭光影间,她看见他眼中痛色。
那时先帝病重。她轻声解释,太子不能与罪臣之女......
所以你就骗朕?他猛地打断,用冷紫嫣的身份考科举?
用十年时间。
看着朕为你痛苦?冷紫嫣突然坐起身,铁链哗啦作响。
陛下以为只有您在痛苦?
这十年。
臣每日都在煎熬。她扯开衣领,露出心口淡粉的疤痕。
这道箭伤。
是替陛下挡的。
那时您可曾认出我是谁?沈璟竤盯着那道疤,呼吸骤然急促。
那夜你穿着官服。
满脸是血。
朕怎么可能......他突然顿住,眼底闪过惊疑。
你是故意的?
故意受伤。
让朕永远记住这道伤?冷紫嫣笑出声,眼泪却滑落枕畔。
原来在陛下心里。
臣是如此工于心计。她拽动铁链,腕间早已磨出血痕。
那现在呢?
囚禁,折辱,试探。
可让陛下满意了?沈璟竤突然扯开自己衣襟,心口相同位置。
赫然有着一模一样的疤痕。看清楚。这道伤。
是朕自己刺的。她怔怔望着那道更深的疤痕,指尖发颤。
为什么......
因为这里疼。他抓着她的手按上去,每次见你都疼。
掌心下的肌肤滚烫,心跳剧烈撞击着她。冷紫嫣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十年。
每次看你递奏折。
这里就像被刀绞。她望着他猩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什么。
陛下中的不是寻常毒。
是情蛊?沈璟竤低笑,额头抵着她肩膀。
现在才猜到?
不愧是最聪明的梅卿。烛火渐弱,月光如水洒满床榻。
她轻触他心口疤痕,声音哽咽。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他抬头看她,说朕每次靠近你。
都像万蚁噬心?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这次停在院外,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冷紫嫣突然扬声:退下!
侍卫迟疑片刻,终是领命离去。沈璟竤挑眉看她,这么担心朕被发现?
是担心陛下。她抹去眼泪,若被人知道中蛊。
朝堂必生变故。他抚过她湿漉的眼角,眸光深邃。
还在为朕着想?
习惯罢了。她偏过头,十年养成的习惯。
更漏滴到三更,寒意渐浓。沈璟竤拉过锦被裹住两人,体温相融。
解药在你身上。他突然说,蛊虫闻到你的血才会安静。
冷紫嫣猛地想起,每次他病发时。确实都是她在身旁侍疾。
所以这十年。
陛下留我在身边。
只是为了治病?
是为了活着。他轻吻她眉心,活着才能继续爱你。
她在他怀中僵硬,像被这句话烫伤。陛下若真有心。
就该放我走。解了这蛊毒。沈璟竤低笑,手臂收得更紧。
然后呢?
看你嫁给楚离?
看他碰触这里?他指尖划过她心口疤痕,带着薄怒。
冷紫嫣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正色道:楚离只是幌子。
我从未想过嫁人。从十年前开始。
窗外曙光微现,鸟鸣打破寂静。他凝视她认真的神情,终于信了。
那为何答应婚事?为了逼您放手。
她垂眸,但我低估了陛下的执着。晨光透过窗纸,映亮他眉间疲惫。
现在知道了?
朕宁愿被蛊虫噬心。
也不会放手。宫人敲门声响起,该准备早朝了。冷紫嫣看着他起身穿衣,突然开口:
臣会找出解蛊之法。
在那之前。
请陛下保重龙体。沈璟竤系玉带的手微顿,回身看她。
若永远找不到呢?那就这样陪着陛下。
她微微一笑,疼一辈子也好。他站在晨光里,许久才轻声说:
记住你的承诺。若再逃。朕就毁了这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