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温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派蒙吃得肚皮滚圆,瘫在椅子上满足地哼哼。温迪则小口啜饮着赵江特许的那杯佳酿,每一口都珍惜无比,脸上始终带着微醺的惬意红晕。魈虽然依旧沉默,但面前碟子里空不时夹来的菜肴,他也都安静地吃完了。
赵江用餐姿态优雅,速度却不慢,很快便放下了筷子。他端起一杯清茶,目光落在正细心帮派蒙擦掉嘴角酱汁的空身上,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你接下来在稻妻的行程,可有了规划?”
空抬起头,金眸中闪过一丝认真:“嗯,打算先去鸣神岛,一方面继续打听妹妹的消息,另一方面,社奉行的神里小姐之前也委托了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他顿了顿,看向赵江,语气带着感激,“这次多亏了赵先生,我们才能顺利离开离岛。”
“举手之劳。”赵江抿了口茶,语气平淡。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茶杯壁,像是在思索什么。餐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派蒙偶尔发出的饱嗝声和窗外模拟出的微弱虫鸣。
就在这时,赵江似乎是无意识地,又或许是觉得气氛正好,更或许是被身边温迪那杯酒若有若无的香气影响了思绪(尽管他本人绝不会承认),他忽然抬眸,视线在空和坐在空身旁、姿态虽放松却依旧挺直的魈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平静无波、仿佛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你和魈,什么时候订婚?”
“噗——咳咳咳!”正在美滋滋品酒的温迪直接被这句话呛到,猛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翡翠色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一边咳一边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江。
“哐当!”派蒙手里的勺子掉在了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赵江,又看看瞬间僵住的空和魈,小小的脑袋似乎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空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愣在当场,手里的餐巾都忘了放下。他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爬满了红晕,一路蔓延到耳根,连脖子都泛着粉色。他张了张嘴,金眸中充满了震惊和巨大的窘迫,结结巴巴地开口:“赵、赵先生?!您……您怎么会……这、这个……我们……”
他“我们”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脸上热得快要冒烟,心跳如擂鼓,完全不敢去看身旁魈的反应。订婚?!他和魈?!虽然……虽然他确实对魈抱有超越友谊的情感,两人之间的羁绊也日益深厚,但……订婚?!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而且赵江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而被问及的另一位当事人——魈,反应更是剧烈。他原本放松些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冰紫色的眼眸骤然收缩,里面写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慌乱。他猛地看向空,恰好对上空也下意识望过来的、带着羞赧和无措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视线。
魈的耳根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指节泛白。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他骤然紊乱的气息而凝滞。业障带来的刺痛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过于直白、过于突然的问题给惊得暂时退避了。
在一片死寂和两道(温迪和派蒙)震惊目光的注视下,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压下翻腾的心绪。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声音比平时更加低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晰和认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会。”他吐出一个字,坚定无比。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才继续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郑重:“……我会和他订婚。但不是现在……还太早了。”
这话一出,空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已经不是发烫,而是快要燃烧起来了。魈……魈他……他竟然承认了?!还说“会”?!虽然加了“太早”的限制,但这几乎等同于……等同于……
“哇——!!!”派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在空中激动地乱飞,“订、订婚?!空和魈?!魈刚才说‘会’!我、我没听错吧?!”
温迪也终于顺过了气,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不知是呛的还是笑出来的),一边拍着桌子,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赵江!你、你这个问题问得……哈哈哈!太高明了!看把他们俩给吓的!哈哈哈!不过魈上仙的回答……啧啧,真是出乎意料的坦诚啊!”
赵江对于自己造成的混乱似乎毫无自觉,他依旧平静地喝着茶,仿佛刚才只是问了一句“汤味道如何”。他看了一眼满脸通红、几乎要把自己缩起来的空,又看了一眼虽然强作镇定、但连脖颈都红透、完全不敢抬头的魈,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
(或许在他那高效直接的思维里,确认重要关系的进展,本就是理所当然需要了解的事项之一。)
餐厅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尴尬、羞赧、震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蜜与悸动交织在一起。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魈则如同化作了一尊红色的石像,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温迪笑够了,凑到赵江耳边,用气音小声说:“喂,暴君,你故意的吧?”
赵江侧头看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杯中剩余的茶水饮尽,淡淡道:“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