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宝顶在初升朝阳下泛着暖金色光芒,破天荒负手立于观星台最高层。汉白玉栏杆外,整座皇城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朱雀大街上车马辚辚,东西两市的晨钟穿透薄雾,国子监方向传来朗朗书声,与城外运河的漕船号子遥相呼应。这位年届不惑的帝王指尖轻抚冰凉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陛下,户部秋报已核毕。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鎏金托盘趋步上前,明黄色奏章在晨曦中格外醒目。他躬身时玄色蟒纹袍服几乎垂地,这是破天荒登基十五年间,第三次见到帝王露出如此深沉的神色。
破天荒接过奏章的手指顿了顿,宣纸上朱红批注的亩产六石三斗刺痛了他的眼。十五年前那个雪夜,他从偏安江南的父王手中接过的,是个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烂摊子。如今东起辽东都护府,西至葱岭以西的康居,南抵交趾郡象郡,北达北海都护府的广袤疆域里,三十七个州府的粮仓都已堆满新谷。
传朕旨意,他忽然转身,龙袍下摆扫过阶前霜花,明年起开征商税不得过什一,凡垦荒者免赋三年。李德全刚要领旨,却听帝王继续说道:着钦天监择吉日,朕要亲赴泰山。
观星台的铜鹤滴漏恰好敲响辰时,清脆的水声里,破天荒望向东南方。那里的会稽郡,三十万河工正在开凿连接钱塘江与邗沟的新运河。三个月前派往西域的使者带回喜讯,大宛、乌孙等十二国已献上质子,而东海舰队在琉求群岛建立的新洲城,此刻应该正升起大纛旗。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在文华殿候驾。侍卫统领赵虎甲叶上的霜花尚未消融,他单膝跪地时,玄铁战靴在青石板上磕出沉闷回响。这位曾随破天荒南征北战的老部下,如今鬓角已染上风霜。
破天荒拾级而下时,注意到丹陛两侧的青铜鼎又新添了三座。每座鼎耳上都铭刻着新征服的疆域,最西侧那座葱岭鼎的铭文还泛着新铸的铜光。十五年间,他亲手将分裂百年的华夏大地重新熔铸成铁板一块,那些曾经割据一方的枭雄——西秦霸王、岭南王、巴蜀世家,如今都化作了史书上的注脚。
文华殿内,十二岁的太子赵承乾正临摹《贞观政要》。见父皇进来,少年连忙搁下笔,明黄色太子常服衬得他面色愈发红润。破天荒拿起宣纸上的字端详,笔锋间已有几分沉稳气象,只是捺笔处仍带着少年人的轻飘。
知道今日为何召你?帝王将奏章推到儿子面前,户部绘制的《天下州县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各地学堂。如今帝国三百余州,每州至少有官学三所,乡学百所,太学弟子更是比十年前增加了十倍。
赵承乾的手指划过图中陇右道:儿臣听说,河西走廊新办的工匠学堂,已能仿制西域的琉璃法。他忽然抬头,清澈的眼眸像极了年轻时的破天荒,昨日国子监博士奏请,要将《算经十书》列入科举必考科目。
破天荒抚掌而笑,殿内青铜编钟忽然发出清越共鸣。这是新制的十二律编钟,音律精准度远超前代,乐官说这是天下太平之兆。他想起昨夜翻阅的西域舆图,大食国的使者下月就要抵达长安,他们带来的不仅有香料宝石,还有据说能计算日月星辰运行的算筹新法。
传旨太学,破天荒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设算学、格物、医术三科,择宗室子弟入读。他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那株从岭南移栽的菩提树,明年开春,你随太傅去江南巡查农桑。
暮色四合时,破天荒独自来到太庙。三十六个牌位前的长明灯摇曳不定,从太祖皇帝到刚驾崩的母后,他们的目光仿佛都凝聚在这个开创盛世的帝王身上。供桌上的青铜爵里,新酿的葡萄酒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这是西域都护府进贡的珍品。
父皇,儿臣给您带了新茶。清冷的女声从殿外传来,身着素白宫装的平阳公主提着锡制茶笼走进来。这位被封为镇国公主的皇长女,是破天荒最得力的臂助,去年正是她率领水军平定了东南倭寇。
破天荒看着女儿将武夷岩茶倾入银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牌位上的字迹。平阳公主忽然轻声道:京畿大营新练的火器营,昨日试射了新制的轰天雷,威力比前朝的震天雷强三倍。她顿了顿,只是儿臣听说,宗室诸王对开海禁颇有微词。
太庙的铜钟在戌时敲响,悠远的钟声里,破天荒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雨夜。当时还是庶子的他在幕僚徐文长的指点下,于采石矶用火攻大破南陈水师。如今徐文长已作古三年,但他临终前留下的《万世基业策》仍摆在御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明日早朝,破天荒将茶盏轻轻放在太祖牌位前,着宗人府彻查诸王私兵,凡逾制者削爵。他望向殿外沉沉夜色,钦天监说今夜有彗星出现,是除旧布新之兆。
当第一缕月光掠过太庙鸱吻时,破天荒站在丹陛上。远处军营的刁斗声、更夫的梆子声、酒肆的夜歌声交织成雄浑的乐章,这是属于盛世的交响。他知道通往万世基业的道路还很漫长,就像观星台那架新铸的浑天仪,需要一代代人不断校准星轨。
皇兄要是还在,定会陪陛下看这万里江山。平阳公主的声音带着哽咽。战死在征讨突厥最后一战的靖王,是破天荒唯一的同母弟弟。
破天荒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分明的叶片上,仿佛能看见未来的模样——太子承乾正在文华殿苦读,平阳公主的水师将航向更远的大洋,而那些此刻正在学堂里诵读的孩童,终将接过他手中的权杖。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李德全发现帝王竟在观星台坐了整夜。龙袍上落满霜花,面前的青石案上,《帝国律例》的修订稿已批注得密密麻麻。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破天荒忽然起身,将写满字的宣纸抛向风中。
那些承载着均田法、科举制、府兵制的纸片随风飘散,有的落在国子监的青瓦上,有的飘向东西两市的彩幡,有的坠入护城河中,随着粼粼波光流向远方。李德全忽然明白,帝王昨夜在太庙供奉的,不仅是先祖牌位,更是一个民族绵延不绝的火种。
摆驾,破天荒掸了掸衣袖,朝阳为他镀上金色轮廓,朕要去看看新建成的史馆。
当銮驾行至朱雀大街时,夹道百姓忽然山呼万岁。破天荒撩开明黄轿帘,看见一个扎羊角辫的女童正将刚买的糖画举过头顶,晶莹的糖丝在阳光下凝成小小的龙形。他忽然想起徐文长临终前说的话:所谓万世基业,不过是让每个孩童都能吃饱饭,读上书罢了。
史馆的青铜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破天荒凝视着案上正在编纂的《华国大典》。这部汇集了天文、历法、医术、农桑、兵法的巨着,需要三代人才能完成。而他此刻能做的,就是为这座大厦打下最坚实的基石。
夕阳西下时,他登上角楼。暮色中的长安城已亮起万家灯火,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上,归巢的乌鸦聒噪着掠过宫墙。破天荒从怀中取出一块暖玉,玉上刻着尚未成年的皇孙名字。他想起少年太子今日在文华殿写下的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远处的军营忽然传来收操的号角,悠长的乐声里,破天荒将暖玉紧紧攥在掌心。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终将落幕,但华夏文明的薪火,会在这些孩子手中永远传递下去。观星台的铜壶滴漏又开始计量新的时辰,在这永不停歇的水声里,万世基业的基石正在悄然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