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走出晨雾,脚步不急不缓,像是个刚赶早市的乡野少女。
她没回头看那扇破旧的木门,但她知道,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还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她穿过几条街巷,拐进一间废弃的茶棚。
棚子早已荒废,木梁上的灰厚得能留下指印,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肩头像细小的雪。
角落里的碎瓷片沾着半片干枯的茶叶,碗底刻着的“安”字被摔得只剩半个,像被硬生生咬掉的承诺。
她靠在墙边,缓缓坐下来,手指一翻,袖中的回踪符已经取出。符纸上的灵纹微微发亮,像是被阳光晒化的冰晶,映出一道微弱的蓝光。
“坐标锁定了。”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风里飘落的一片叶。
她没有急着行动,而是闭上眼,脑海中回放刚才在当铺内的每一秒。
那老者的气息、裂缝后的幽光、还有那句意味深长的“你和她……真的很像”。
“她是谁?”金小小在心里问,指尖的回踪符突然发烫,坐标点恰好落在当铺密室的方向。
她睁开眼,取出感知符,符纸上的墨点已经晕开成泪痕,像是被谁轻轻抹过一样。
她盯着那泪痕,指尖轻轻摩挲,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高阶情魄波动(类型:母爱\/执念),残留浓度4.2(危险阈值3.0),波动频率与昨日银钗残片一致——符纸吸附已达上限,持续接触可能导致符纹烧毁。”
她没说话,只是将符纸贴在眉心,闭目感知。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不可能是幻术。”她低声说道,“这是真实的残留波动……情魄,真的被封印在那下面。”
她将符纸收回袖中,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和一柄细小的灵笔。笔尖轻点,符纸上缓缓浮现出一幅简略的当铺布局图。
她一边画,一边回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柜台的位置、裂缝的方向、老者走动的路线、甚至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甜腥味。
“至少三层。”她喃喃道,“最深处……是源头。”
她将符纸折好,放入怀中,站起身来。茶棚外的阳光已经洒进来,照在她的肩上,暖得不像话。
她转身离开,脚步坚定,像是已经看清了前方的路。
破庙,依旧破败。
金小小站在庙门口,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闪身进入。
庙内阴冷得像浸在水里,墙角结着蛛网,网上挂着细碎的纸灰,不知是哪年祭祀留下的。
地面长着滑腻的青苔,踩上去咯吱作响。
那幅女子抱小孩子的壁画,断裂处露出底下的白墙,像是被人用刀剜过,女子垂泪的线条恰好断在眼角,剩下的半滴“泪”在潮湿中晕开,像是真的在流。
她靠在墙边,取出影听符。
符纸已经有些泛白,但依旧残留着微弱的波动。她将符纸贴在掌心,闭目凝神。
片刻后,那些低语声再次响起——
“……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情魄……”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风吹散的纸片,却又带着某种执念,不肯消散。
接着是婴儿的啼哭,女子的呜咽,混杂着几个破碎的词:“……红绳……锁……她来了……”
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像被掐住喉咙,只剩下“呜——”的长音。
她皱起眉,努力捕捉每一个字。
“……源头……地下……哭声……”
她睁开眼,心中已有计较。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将刚才听到的内容一一记录下来。
每写一个字,她都能感觉到胸口一阵莫名的闷痛,像是有人在她心口轻轻捏了一把。
她没去理会那痛感,继续记录,直到符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将符纸收起,靠在墙边,望着庙顶的破洞发呆。
“情魄……源头……”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在咀嚼其中的含义。
她忽然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那只木偶手碎片。碎片上的“小”字已经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
她闭上眼,心中第一次升起一丝不安。
“我……真的没被剥夺什么吗?”
她没有答案。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那个源头。
金小小走出破庙,天已经快黑了。
她没有回住处,而是绕到了当铺的另一侧。
死胡同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夯土,长着半人高的狗尾草。
几口陶缸倒扣在墙角,缸底裂着蛛网般的缝,缸身刻着模糊的鱼纹,被灰盖住大半,若不细看,只会当是寻常弃物。
她站在墙边,目光扫过那几口缸,最后停在最角落的一口上。
她缓步走近,蹲下身,伸手轻轻拂去缸口的灰尘。
在那灰下,隐约露出一道微弱的符纹。
那符纹是暗金色的,与老者戒指上的纹路同源,只是更简单——像一条被截断的蛇,蛇头指向缸底。
金小小指尖一碰,符纹亮起的蓝光里,闪过一瞬青石板上“等”字的影子。
“果然。”她低声一笑,“这里,是另一个入口。”
她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取出一张影听符,贴在缸壁上。符纸缓缓渗入缸体,像是被吸收了一样。
她闭目感知,片刻后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没错……这里通向地下。”
她将符纸收回,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下一次……”她低声说道,“我不会再空手而归。”
她转身离开,背影隐没在夜色中。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口陶缸上的符纹缓缓熄灭,像是从未亮起过。
金小小回到住处,点亮一盏油灯。
她坐在桌前,取出一张新的符纸,开始绘制一张更详细的地下布局图。
她在图上用朱砂标注出三个红点:柜台后裂缝(灵力最盛)、陶缸入口(灵力较弱但隐蔽)、货架阴影处(情魄残片最密集)。
红线连接三点,恰好构成一个三角,与感知符探测到的“地下三层符文阵”轮廓重合。
她一边画,一边思索。
“老者不是幕后之人……那真正的操控者,是谁?”
她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答案就在那地下三层的密室里。
她将符纸收好,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窗外,月光洒落,映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冷意。
她看着那月光。
然后,她吹灭油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她的眼睛,依旧亮着。
指尖的感知符透出极淡的微光,映在瞳孔里,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窗外的月光爬上她的手腕,与符光交织,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那影子隐约是个少女的轮廓,正伸手触碰什么,像在回应她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