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脑海中瞬间闪回一幕幕尘封的画面:父亲愤怒的咆哮,母亲温柔的呼唤,以及床板底下那条熟悉的裂缝,曾是他童年时期躲避现实的唯一庇护所。
然而,那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一个早已被岁月和瓦砾掩埋的秘密。
如今,这个秘密却被人用如此精准的方式复制出来,连同他七岁时那稚嫩而独特的笔迹,一同呈现在这张崭新的练习册纸上。
程兰的声音将他从记忆的漩涡中拉回:“纸张纤维分析结果出来了,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才在市面上流通的学生练习册。木浆含量很高,质地粗糙,符合那个时期的工艺标准。但根据纸张的自然氧化程度判断,它的‘年龄’不会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
林默的指尖微微发凉。
这意味着,就在最近,有人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潜入了他最深层的记忆,像一个窃贼般翻找、提取,然后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将这份记忆的“拓片”送到了他面前。
“敌人已经掌握了提取并模仿深层记忆的技术。”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与其说是推断,不如说是一个已经被迫接受的事实。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出击,去那个记忆开始的地方,寻找这一切的源头。
旧宅遗址上早已建起了一座宏伟的银行大楼,但林默通过查阅城市建设档案得知,大楼在建造时,保留了原址的地基结构,并将其改造成了地下金库和设备层。
他很快以“审计历史建筑地基安全隐患”的官方名义,申请进入银行的地下区域进行勘察。
第二天,林默带着一台经过改装的便携式声波探测仪,出现在银行森严的地下二层。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混凝土和电流的混合气味。
在银行安保人员的陪同下,他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承重墙和通风管道,表现得无懈可击。
趁着巡检路线进入一间偏僻的配电间时,他以检查老旧线路为由,让安保人员在外等候,并顺手关闭了内部的监控设备,获得了宝贵的十分钟。
他迅速将探测仪贴上那面对应着自己旧宅卧室位置的墙体,启动了脉冲扫描。
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上的波形图稳定地跳动着。
一分钟后,一道尖锐的异常信号突然弹出。
数据显示,在距离地面一米深的墙体内部,存在一个约六十厘米见方的封闭空腔,里面有强烈的金属反射信号。
找到了。
林默不动声色地关闭设备,将数据存入加密芯片,恢复了监控。
在返回的路上,他脚下“不慎”一滑,身体撞向走廊的墙壁。
就在这一瞬间,他指尖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录音芯片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墙壁的砖缝里。
他早已设定好程序,这枚芯片会从现在开始,每小时自动播放三秒钟的高频白噪音,一种足以引起任何精密探查设备注意,却又不会触发普通声控警报的信号。
如果那里真的是敌人构建的“记忆节点”,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检查这突如其来的“干扰”。
果然,第二日凌晨四点,程兰负责监控的红外摄像头捕捉到了一个画面。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鬼魅般潜入了那间配电间,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黑影径直走向那面墙,从怀中取出一个类似听诊器的金属探头,小心翼翼地贴在墙上,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动手。”林默通过加密频道下达了指令。
下一秒,程兰远程切断了整个b2层的备用供电。
配电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就在黑影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愣神的刹那,他头顶的通风口挡板被无声地推开,一道娇小的身影如猫般跃下。
林晚舟手中一根特制的柔软绳索精准地套住了黑影的脖颈,猛地向后一拉,将其拖入了早已准备好的黑暗角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三秒。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被捕获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无论林默如何讯问,他都毫无反应。
他的双眼空洞无神,瞳孔涣散,只是呆滞地、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他还睡着……别叫醒他。”
“他还睡着……”林默咀嚼着这句诡异的话,脑中无数线索开始串联。
手绘地图,复现的物理空间,这个如同梦游者的敌人。
一个大胆的推论在他心中成型:敌人并非简单地窃取记忆,而是利用幸存者的创伤记忆,在现实中构建了一个物理锚点,以此维持一个“替代人格模型”的活性。
这个模型不是人工智能,也不是幻觉,而是一个基于海量行为数据和强烈情感创伤构建的心理投影,它甚至能在特定条件下,诱导真实的人类产生共感,并服从它的指令。
“叫醒他?”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他彻底醒过来。”
他决定反向操作,用混乱的信息冲击这个模型的根基。
当夜,林默在自己的卧室里,精心布设了多台高保真录音机。
他没有播放白噪音,而是循环播放起三段截然不同的童年对话录音。
一段是他哽咽着向母亲承诺,自己永远不会离开她。
一段是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说自己害怕,想要逃离这个家。
最后一段,则是一段伪造的、声音冰冷的独白,用他现在的语气模仿着童年的自己,冷笑着说:“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起来哭的孩子了。”
三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和意志,如同三把利刃,同时刺向那个虚无缥缈的“记忆节点”。
随着录音的播放,林默的“真实之眼”中,卧室内的空气开始泛起水波般的红色涟漪,光芒明灭不定,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正在空间中剧烈地挣扎、嘶吼。
凌晨三点整,所有设备在一瞬间同时停止了运转,房间内恢复了死寂。
其中一台录音机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缓缓吐出了一盘新的磁带。
林默拿起磁带,放进播放器。
一阵电流的嘶嘶声后,一个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分明是他七岁时的模样,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意。
“哥哥,这次换我赢了。”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
林晚舟在一片静谧中醒来,宿醉般的疲惫感让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当她转过头时,动作却猛地僵住。
在她的枕边,静静地躺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布偶。
那正是她和哥哥童年时,藏在老宅墙洞里的那只。
她无比确定,昨晚入睡前,自己的枕头上空无一物。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目光扫过布偶褪色的布料、用红线缝制的歪斜笑脸,然后,骤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