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边缘,老旧变电站内的空气混浊而沉闷。
八时五十七分,值班电工孙师傅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准备按照流程切换夜间供电线路。
他的手刚握住冰冷的闸刀手柄,动作却猛然僵住。
头顶那排本该稳定亮着昏黄光芒的指示灯,此刻竟像有了生命一般,以一种异常的频率有规律地明灭闪烁。
那节奏不快不慢,像是某种被拉长了的摩尔斯电码。
他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凑近了些,试图分辨这诡异的信号。
就在此时,一丝极轻、仿佛从遥远时空传来的女声在他耳边一掠而过,断续不清,带着嘶嘶的电流杂音,他只勉强捕捉到半句不成调的话语:“……别开门……”
是幻听吗?
他猛地甩了甩头,怀疑是连日值班导致的疲劳。
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上那张泛黄起翘的老旧配电图时,心脏骤然一缩。
图纸右下角的空白处,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行小字,字迹由一种类似暗红蜡油的物质构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t79在钟楼”。
孙师傅吓得倒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铁柜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惊魂未定地再次望去,那行诡异的字迹却已悄然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配电图依旧是那张死气沉沉的旧纸,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在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一处安全屋内,程兰紧盯着示波器上缓缓平复的波形图,嘴角勾起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对着麦克风轻声道:“滤波接收成功——是小禾的声音,他们听见了。”
林默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他修长的指尖在红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那不疾不徐的节奏,竟与窗外路灯因电力波动而产生的瞬间闪烁精准同步。
他刚刚收到了程兰加密传输的报告: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内,全市范围内共记录到七起微弱但明确的异常电力扰动。
所有扰动点都精准地对应着过去安装过Z52初代终端的老城区变电节点。
更可疑的是,每一处扰动发生后,该区域的热成像监控都会捕捉到一个短时的、微小的异常热源,指向某种深层隐蔽的设备被短暂激活。
而最关键的线索,来自南市那座久已废弃的钟楼。
那里曾是战前的市政广播中控枢纽,如今只剩下一个守夜人看管。
就在今晚,守夜人上报了一则无关紧要的“趣闻”——那口停摆多年的大钟,竟毫无征兆地自己响了一下,沉闷而短促。
而钟声响起的时间,与程兰观测到的最后一道信号脉冲结束的瞬间完全吻合。
林默从抽屉里取出一副薄如蝉翼的特制眼镜——真实之眼。
他戴上眼镜,目光落向办公桌上那份刚送来的《近期市政设施故障汇总报告》。
在“南市钟楼机械结构卡滞老化”那一条目上方,一道刺眼的深红色警示方框赫然浮现,内部一行小字无声闪烁:“信息遮蔽中”。
敌人察觉到信号反向灌入了。
林默立刻做出了判断。
他们正在紧急转移或保护“摇篮”的核心主机。
他拿起内部通讯器,声音沉稳:“程兰,切断我们布置在其他所有备用线路上的电力伪装信号,只保留钟楼那一路径的‘呼吸式’供能。让他们以为,我们的监听系统仍在其他盲区徒劳地运行。”
放下通讯器,他拿起笔,在一份早就拟好的调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调令的内容是:以“检修历史建筑安全隐患,防止高空坠物”为由,派遣一支由他“火种”计划核心成员控制的特别工务队,于次日清晨进驻钟楼进行全面检修。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林晚舟身穿工务队制服,头戴安全帽,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随着队伍登上了钟楼的顶层机房。
在她的真实之眼中,这座布满灰尘与蛛网的巨大机械室,正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淡黄色光晕,镜片边缘的提示符清晰地标注着:“多重被动式感应场覆盖”。
这意味着这里被设置了极其敏感的、不主动发出信号的警戒系统。
她没有贸然靠近任何核心部件,而是像一名真正的检修工一样,从外围的齿轮组开始检查。
当她用工具撬开一处主传动轴的轴承盖时,发现里面残留着微量的石墨润滑剂。
她的指尖轻轻沾取了一点,真实之眼立刻分析出成分——这并非市政工务系统现用的任何一种型号,而是战前广播局专用的特制配方。
线索对了。
她顺着巨大的传动臂,身体灵巧地在复杂的机械结构中穿行,最终在悬挂钟锤的巨大摆臂背后,一处极不显眼的结构夹层里,摸出了一块冰冷的金属铭牌。
铭牌上用蚀刻工艺烙印着一行编码:“Z52Ωbeta”。
与太平间那台母箱的核心编码属于同一系列。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灰色风衣、手提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他看到林晚舟,略显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扬了扬手中的证件:“我是审计署的,奉陈主任的命令,对检修工作做二次安全核查。”
林晚舟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转身继续“检查”齿轮。
她迅速藏身于一根巨大的齿轮投下的阴影中,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人。
只见灰风衣男子走到铭牌被取出的位置,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支外形与普通钢笔无异的东西,在铭牌原本固定的基座上轻轻一划。
那看似普通的笔尖,竟像磁铁般吸附起了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微金属碎屑。
含铁磁粉的特制墨水,用于检测记忆模组被移除后残留的微弱磁场。
林晚舟心中一凛。
就在那人俯身,似乎准备用某种仪器记录数据时,她如猎豹般从阴影中扑出,一只手精准地锁住其持笔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手刀已然压在其脖颈的动脉上。
真实之眼中,此人的姓名信息上方,赫然浮现出深红色的致命警告:“意识受控状态”。
她干净利落地将其制服并封住了口,通过耳内的微型通讯器向林默报告:“钟楼发现目标,‘笔迹采集者’已捕获。他不是技术专家,是一个被远程操控的活体探针。”
此刻,林默正站在审计署大楼的最高层窗前,目光穿过城市的天际线,遥遥望着远处钟楼的轮廓。
他听完报告,嘴角浮现一抹冷意,低声对另一条线路上的程兰说道:“告诉技术组,把小禾录音的最后一句,混进今晚全市的路灯供电谐波里——在她的声音后面,再替我加一句新的:‘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