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落得淅淅沥沥，茶寮的屋檐淌着水珠，袁建琪正趴在桌上改江南传来的护海报表，笔尖划得纸张沙沙响，王一冰撑着伞走进来，玄色的衣摆沾了雨珠，冷着脸把一个油纸包放在她面前：“刚算完浅滩的盐度数据，顺道买的海红果糕，甜度精准到百分之十八，合你口味。”
袁建琪咬了一口糕，甜香刚好漫开，故意皱着眉：“偏甜了零点五个百分点，王大勘察员也有失手的时候？”
王一冰接过她咬过的那块糕，尝了一口，眉峰微蹙，掏出随身的小秤，竟真的称了称糕的甜度，末了冷声道：“是店家的错，明日我去跟他说，误差不能超过百分之零点三。”
袁建琪被他这较真的模样逗笑，伸手抢过他的小秤：“跟块糕较什么真？不如帮我改报表，你看这数据，青屿村的蒲草存活率，我算着总差一点。”
王一冰坐在她对面，接过报表，指尖点在一行数字上：“你算错了补种密度，每平方米多了三株，存活率自然低。”他说着，拿过笔，在纸上列起公式，字迹工整如刻，“按这个算，误差不超千分之一。”
雨声敲着屋檐，茶寮里只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袁建琪撑着下巴看他，看他冷着脸算数据，眉峰因专注微微蹙着，指尖握笔的力道都分毫不差，偏偏在她打哈欠时，默默把杯里的茶换成温的，连水温都刚好是她喜欢的六十度。
雨停后，两人去码头检查护海队的巡海杖，袁建琪故意把一根杖的鲛绡绳系歪，想逗王一冰。果然，他一眼就瞥见，蹲下身重新系绳，指尖绕着鲛绡，动作细致得像在做精密实验：“绳结偏斜两毫米，遇上海风，不出三日就会松。护海的事，容不得半点糊弄。”
“我就是试试你嘛。”袁建琪蹲在他身边，伸手拨弄他额前的碎发，“天天冷着张脸，除了数据就是刻度，偶尔也该放松些。”
王一冰系完绳，抬眼望她，雨后天晴的光落在她脸上，鬓边还沾着一点雨珠，他伸手替她拭去，指尖的温度落在她脸颊，清冽的声线软了几分：“放松可以，但不能乱了规矩。比如……”他顿了顿，“你若陪我把烬海的夏季洋流数据整理完，我便陪你去江南看桃花，不看数据，只看风景。”
袁建琪眼睛一亮，伸手勾住他的小指：“一言为定！不许反悔，不许半路说我走路的步频不对，不许嫌我拍照耽误你记数据！”
“不反悔。”王一冰回勾住她的小指，冷脸终于漾开一点浅淡的笑意，“步频不对可以改，拍照耽误时间……就多带一个相机，精准记录桃花的花期，也算护海的参考数据。”
这话又把袁建琪逗笑，抬手捶了他一下：“真是改不了的较真！不过……我喜欢。”
往后的几日，茶寮的灯总是亮到深夜，袁建琪帮着王一冰整理数据，偶尔故意念错数字，看他冷着脸纠正，却又把写错的纸页轻轻叠好，不舍得扔；王一冰则在她犯困时，默默熬好海红果茶，连茶杯的握柄都转到她顺手的方向。
出发去江南前，王一冰竟破天荒买了件浅青色的长衫，换下常穿的玄色短衫，袁建琪见了，打趣道：“哟，王大勘察员也知道换衣裳了？这颜色，倒衬得你不那么冷冰冰了。”
王一冰扯了扯衣角，耳尖微热，依旧是冷调子的话，却藏了温柔：“你说江南的桃花是粉色的，浅青配粉色，视觉误差最小，好看。”
两人站在码头的船边，林野和阿渝抱着念安来送，念海和念汐举着编好的海草篮，里面装着烬海的海红果干：“袁姐姐，王哥哥，要把江南的桃花带回来呀！”
王一冰摸了摸念海的头，难得多说了一句：“会带，也会把江南的蒲草数据带回来，教你们算精准的补种时间。”
船帆扬起，载着清冽的他和温软的她，驶向江南的方向。海风卷着桃花香，漫过海面，茶寮的灯还亮着，修船铺的刨子声还响着，而这趟带着数据与温柔的旅程，成了烬海与江南之间，最清甜的一笔。
他们的小打小闹，从来不是针锋相对，而是清冽的细致遇上温软的鲜活，是冷脸下的迁就，是较真里的包容，像海与潮，相生相伴，清冽里藏着温软，温软里裹着清冽，揉成了山海间，最动人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