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忠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
他带来的那股属于沈氏集团总部的冰冷气压,也随之消散。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林可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像一只终于可以放松揣起爪爪的猫,懒洋洋地靠进沙发里。
沈叶辰看着她,眸光里盛着连他自己都没察-察觉的笑意和欣赏。
他伸过手,将她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换成了自己手边的温水。
“辛苦了,我的首席战略官。”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磁性的震动,撩得人心尖发痒。
林可可捧着温热的玻璃杯,小口喝着水,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眼里的光。
“我只是……把我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提前预演了一遍。”
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邀功的狡黠。
“只是把研究对象,从狼群换成了你们家而已。”
沈叶辰失笑。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而宠溺。
“那么,林研究员,”他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接下来,有什么指示?”
林可可的耳朵红了。
她偏了偏头,躲开那股让她心跳加速的热源。
“等。”
她只说了一个字。
“等老狮王消化完这份报告,然后,给我们划下新的‘领地’范围。”
她的判断精准无比。
……
沈家老宅,书房。
檀香袅袅。
沈敬山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手里盘弄着佛珠,速度不疾不徐。
李德忠站在他对面,神情是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恭敬与激动,一字一句地,复述着刚刚在咖啡馆里发生的一切。
从林可可如何精准地指出c-07地块的症结,到她那个石破天惊的“社区治愈”构想。
最后,他将林可可的那份薄薄的文件夹,双手奉上。
“董事长,这是林小姐做的社区行为模式分析图。”
“恕我直言,这已经超出了传统商业公关的范畴。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但又不得不承认更高明的思维模式。”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佛珠在沈敬山指间滚动的,细微的“哒、哒”声。
许久。
沈敬山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没有去看那份文件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比任何时候都复杂的情绪。
惊异,审视,还有一丝……被后浪挑战的,难以言喻的兴味。
他本以为,那只是一只闯入狮群的,漂亮却无害的梅花鹿。
他没想到,那是一头披着鹿皮的,年轻的雌狮。
她不光有獠牙,她还有自己的狩猎法则。
“德忠。”
“在。”
“告诉叶辰,”沈敬山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地,可以给她。第一笔资金,也可以批。”
李德忠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但是,”老人的话锋一转,那股熟悉的威压再次笼罩了整个书房,“我有一个条件。”
“我要她,一周之内,拿到‘江岸景苑’超过百分之五十业主的书面同意书。并且,期间不许动用沈氏集团的任何名义和资源。”
“如果她做不到,赌约,提前终止。”
李德忠心头一震。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个小区的业主,油盐不进,连集团最顶尖的公关团队都束手无策。让一个小姑娘,不靠沈家的名头,一周内解决?
这已经不是考验,这是刁难!
“是。”
李德忠躬身领命,心里却为那个给了他巨大震撼的女孩,捏了一把汗。
另一边,消息几乎是立刻就传到了沈叶辰的手机上。
林可可凑过来看了一眼,大眼睛眨了眨。
“不意外。”
她平静地评价。
“老狮王在测试我的‘狩猎’能力,看我能不能在没有族群支持的情况下,独立捕获第一个猎物。”
“走吧,”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帆布包,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去我们的狩猎场看看。”
c-07地块位于江城的新开发区,毗邻一个大型湿地公园,环境优美。
然而,当沈叶辰的黑色宾利在路边停下时,眼前的景象,却和“优美”两个字,毫不相干。
地块的入口处,被拉起了一条白底黑字的横幅——“无良开发商滚出去!还我安宁家园!”
横幅下,聚集了三四十个居民,大部分是中年妇女,情绪激动。
他们看到豪车停下,立刻围了上来。
当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是俊朗挺拔的沈叶辰和娇俏漂亮的林可可时,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看啊!就是他们!开着豪车来炫耀了!”
“别以为长得人模狗样的,就能干好事!你们这些吸血的资本家!”
“小姑娘年纪轻轻,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心这么黑啊!要在这里盖楼,晚上让我们这些老人还怎么睡觉!”
污言秽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像潮水一样涌来。
这阵仗,比李德忠描述的,比林可可在业主论坛上看到的,激烈了十倍不止。
太过突然,也太过……有组织性。
沈叶辰下意识地将林可可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隔绝了大部分的冲击,他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覆满了冰霜。
他正要开口,衣角却被轻轻拽了拽。
林可可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慌乱。
她像一个误入陌生猫群的饲养员,好奇地,冷静地,观察着眼前这群炸毛的“人类”。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喊得最凶的人脸上。
而是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快速地扫过人群。
扫过他们手里的标语牌,扫过他们的穿着,扫过他们的表情和站位。
然后,她的目光定住了。
定在人群最前方,那个领头叫骂,情绪最激动的大妈身上。
那个大妈穿着朴素的运动服,脸上是义愤填膺的愤怒,声音嘶哑,动作夸张。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除了……她的鞋。
那是一双崭新的、白得发亮的某名牌运动鞋,鞋底干净得,仿佛刚从鞋盒里拿出来。
和她一身朴素的打扮,以及这片尘土飞扬的工地环境,格格不入。
一个真正来维权抗议、做好了长期“战斗”准备的人,会穿一双全新的、怕脏的白鞋吗?
不会。
林可可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在动物世界里,有些鸟类为了争夺配偶,会进行一种“拟态表演”。它们会模仿天敌的声音和动作,制造混乱,吓退竞争者,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眼前这场看似群情激奋的抗议……
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拟态表演”。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女声,从人群的侧后方,不高不低地响了起来,精准地递上了新的“弹药”。
“大家别被他们骗了!我听说,他们要建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收留流浪猫狗的什么所!到时候又脏又臭,全是病菌,我们孩子还怎么出门玩啊!”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火药桶。
“什么?养那些脏东西?”
“天哪!那不是和垃圾场一样!绝对不行!”
人群的怒火,被精准地引导到了“疗愈所”这个具体项目上。
攻击性,空前高涨。
沈叶辰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虽然对方刻意压着嗓子,但他听得出。
那是秦语薇的助理。
秦语薇,她果然出手了。
他握紧拳头,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然而,他身后的林可可,却在这个瞬间,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轻,极浅,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拉了拉沈叶辰的衣角,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软糯地,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说:
“别生气。”
“欢迎来到,我的狩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