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嘴里的锅巴，啪嗒一声，掉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骨头，顺着摇椅滑落在地，瘫成了一滩烂泥。
完了。
彻底完了。
他最后的挣扎，他那饱含了恶意、羞辱与破罐子破摔的最终指令，非但没有把这群神经病赶走，反而像是给一台本就失控的机器，狠狠踩下了一脚油门。
掏粪的。
他居然让一个刚刚突破到元婴期，在整个青州修仙界都算得上是顶尖大能的老头子，去掏粪。
这话说出去，别说青云门了，整个正道联盟都得把他挫骨扬灰。
可偏偏，对方不仅没发怒，反而……悟了？
还他妈中气十足地跑回来聆听教诲？
李玄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个世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无法理解的疯狂。
他放弃了思考，双眼无神地望着茅屋顶上那个破洞，只想就这么躺着，直到天荒地老。
“嗖——”
一道流光从后山飞回，精准地落在院中，正是刚刚巩固了境界的凌云子。
此刻的他，再无半点先前的暴躁与杀气，整个人神采奕奕，气息圆融内敛，元婴期的威压收放自如，显然是彻底稳固了修为。
他落地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看自己的师兄，也不是看院子里的其他人，而是对着那间破败的茅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晚辈凌云，拜谢前辈再造之恩！”
这一拜，是真心实意，是发自肺腑。
困扰百年的瓶颈，看人劈了一斧子就破了，这已经不是点化，这是神迹！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孺慕与狂热，小心翼翼地开口：“前辈，晚辈……回来了。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道玄真人走了过来，拍了拍自己师弟的肩膀，脸上带着“你终于也开窍了”的欣慰表情。
“师弟，你来得正好。”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庄严肃穆的语气，传达着李玄的“法旨”。
“前辈已经为你安排好了‘道途’。”
凌云子精神大振，屏息凝神，洗耳恭听。
道玄真人指了指院子角落那个不起眼的茅房，沉声道：“前辈法旨，由你，负责此地的‘轮回之末，新生之始’。”
凌云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一愣。
茅房？
随即，他脑海中轰然一声，萧逸才先前那番关于“小人间轮回”的解释，瞬间涌上心头。
入为生，出为死。
死后之物，又可化为新生之养料。
这……这不正是天地间最朴素，也最深奥的生死轮回大道吗！
而茅房，正是这“小人间”中，承载“死”与“新生”转换的关键节点！
前辈……前辈竟然将如此重要的岗位，交给了自己这个刚刚入门的晚辈？！
这是何等的器重！
凌云子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师弟领命！必不负前辈厚望！”
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对着茅房的方向，又是一个大礼。
一旁的妖月圣女，看着这一幕，那双勾魂的凤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她刚刚还在自责，觉得自己的“洗菜”之道，不如道玄的“劈柴”之道来得直接。
现在看来，最核心的位置，竟然被这个新来的老头子给抢了！
不行！
魔主分派的每一个岗位，都必然蕴含着无上魔理！
凭什么他的就比我的高级？
妖月媚眼一转，莲步轻移，走到道玄真人面前，娇声开口：“道长，前辈的法旨，奴婢也听到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前辈只说让他干，可没说只让他一个人干。”
“这‘轮回之道’如此重要，岂可只由一人独掌？
万一他悟性不够，领会错了前辈的深意，岂不是耽误了前辈的大计？”
妖月伸出纤纤玉指，指向了那一堆刚刚劈好的木柴，又指向了水缸边洗了一半的青菜。
“前辈让你劈柴，是为‘开天’，让我洗菜，是为‘净世’。”
“开天之后，净世之中，万物生灵，皆有轮回。”
“所以，这最后一环的‘轮回’之道，理应由我们三人共同执掌，相互印证，方能不负前辈一片苦心！”
她一番话说得是条理清晰，逻辑自洽，把道玄真人和刚刚领命的凌云子都给说愣了。
好像……有点道理啊？
前辈只是分派了任务，但没说不能互相学习啊！
凌云子更是心头一凛，是啊，自己刚刚突破，心境尚不稳固，万一理解错了，把这“轮回之道”给悟偏了，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妖月道友所言不差。大道三千，非一人能独占。我等皆在前辈门下悟道，理应互通有无。”
于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场面出现了。
正道魁首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魔道第一妖女妖月圣女，以及刚刚晋升元婴的青云门执法长老凌云子，三位跺一跺脚就能让青州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正围着一个小小的茅房，展开了激烈的学术研讨。
“贫道认为，此‘道’之关键，在于‘空’。由满化空，方为轮回真意。故，每日清晨，当先观其‘空’。”
“咯咯，道长差矣。小女子倒觉得，关键在于‘化’。污秽如何化为新生，才是魔主想要我等体悟的‘生死玄机’。重点应在‘化’的过程。”
“两位所言皆有理，但凌某以为，‘净’方为根本！洗尽铅华，方见真我！无论是‘空’是‘化’，若无‘净化’之功，一切都是枉然！”
躺在地上的李玄，听着耳边传来的“空”、“化”、“净”，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地升华，飘向遥远的虚空。
他已经不想去理解这群人在说什么了。
他只觉得，饿。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压倒了所有的绝望与疯狂。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具行尸走肉，绕开那三个正在激烈辩论的大佬，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的张凡和陆雪晴眼中。
“师兄，你看师尊……”陆雪晴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
张凡攥紧了拳头，双目赤红。
“师尊……师尊为了点化他们，耗费了太多心神，连饭都顾不上吃。”
“不行，我不能再让师尊劳累了！”
张凡猛地转身，冲向了厨房。
师尊已经为他们铺好了通往大道的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师尊的凡俗生活，让师尊能毫无顾忌地游戏人间！
做饭！
必须马上让师尊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这是他作为大弟子，目前唯一能为师尊做的事情！
张凡冲进厨房，看到李玄正颤抖着手，想要去拿米缸里的米。
“师尊！放着我来！”
张凡一个箭步上前，抢过了师尊手里的米勺，脸上写满了决绝。
李玄看着突然冲进来，一脸“舍我其谁”表情的大弟子，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默默地退到一旁，靠在灶台上，看着张凡熟练地淘米、生火。
一股暖意，从灶膛里升起，照亮了他那张苍白而麻木的脸。
或许……这样也……不错？
至少，有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