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之内。
李玄早就从摇椅上滚了下来,整个人缩在灶台旁的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试图将外面那毁天灭地的动静隔绝在外。
没用。
那感觉,就像两台巨型高达在他家门口自由搏击,每一次能量对撞,都震得他这小破茅屋簌簌发抖,屋顶的茅草跟下雪似的往下掉,有好几根都飘进了他面前那口小铁锅里。
完了,全完了。
刚送走一个蜀山的,又来一个魔道的!
这帮修仙者是不是都有暴力倾向?一言不合就拆家?他这个小窝,今天怕是要被夷为平地了!
李玄的心在滴血,为他即将逝去的咸鱼生活,也为他那张独一无二、完美贴合脊椎曲线的躺椅。
然而,就在他瑟瑟发抖,思考着是该装死还是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一股极其不详的味道,压过了外面阴风鬼气的腥臭,顽强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那是一种……带着焦糊味的肉香。
李玄的鼻子猛地抽动了两下。
等等……这个味道……
他瞳孔骤然一缩!
这他妈不是我锅里炖着的那块,从黑风寨缴获来的、最后一块巴掌大的妖兽腿肉吗?!
为了庆祝宗门“大难不死”,他特意用最小的火,足足炖了一个时辰,就等着晚上汤汁浓郁、肉质软烂的时候,好好犒劳一下自己,顺便给两个傻徒弟改善伙食……
现在……这股焦糊味……
轰!
一股比对死亡的恐惧更强烈的、名为“心痛”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李玄的理智!
他可以失去尊严,可以失去宗门,甚至可以失去生命……
但他不能失去锅里那块肉!
那是他最后的财产!是他咸鱼生活最后的尊严和慰藉!
“不……不要……”
李玄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那锅香喷喷的炖肉,在外面那俩神经病肆无忌惮的灵力烘烤下,正迅速碳化、变黑,最终化为一锅不可回收的剧毒致癌物!
这一刻,什么魔道妖女,什么正道高人,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的肉!
就在此时,屋外,道玄真人与妖月的对决已至巅峰!那温暖的“人间烟火”道韵与森然的“百鬼夜行”魔功狠狠对撞!
轰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掌,猛地拍在了小小的茅屋上!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厨房土墙,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我靠!”
李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就被狂暴的气浪连带着一块锅盖,从崩塌的墙壁缺口里,狠狠地“崩”了出去!
噗通!
他像个破麻袋一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重重摔在院子中央,啃了一嘴的泥。
“师尊!”
张凡和陆雪晴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而原本剑拔弩张的道玄与妖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院子正中,那个本该在屋中静修的“前辈”,此刻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趴在地上,头发散乱,满身灰土,手里还死死抓着一个铁锅盖。
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发懵,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地、绝望地,落在了那口已经开始冒出滚滚黑烟的铁锅上。
下一秒。
“啊——!要糊了!我的锅!!!”
一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恐慌与心痛的尖叫,从院子中央炸响!
这声音里没有丝毫高人风范,只有最纯粹的、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痛苦与绝望!
然而,就是这声凡俗到极点的哀嚎,落入道玄真人和妖月的耳中,却不啻于大道天谴,神明之怒!
轰隆!!!
这一声“我的锅”,仿佛不是从凡人的喉咙里发出,而是从九天之上,从大道本源之中轰然炸响,带着审判万物的无上天威!
院子里,那“人间烟火”的道韵与“阿鼻地狱”的魔气,在这声怒吼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瞬间被碾得粉碎!
“噗!”
道玄真人与妖月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
前辈……前辈发怒了?!
“锅”?前辈的“锅”,那不就是指这方天地乾坤吗?!
道玄真人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心中涌起无尽的愧疚:
我明白了!前辈嫌我等在此争斗,污了他的“乾坤”,更是嫌我刚刚动了杀心,违背了“人间道”以“生”为本的真意!
前辈这是在警告我!再敢动杀念,他就要……炸了这方天地,清算因果?!
妖月更是心神剧震,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那个从地上挣扎爬起的狼狈身影,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比面对死亡还要强烈亿万倍的……恐惧!
那是什么声音?那声音里蕴含的“道”,竟比她师尊,那位魔道至尊的“天魔道”还要恐怖!
在那声音面前,她的“阿鼻地狱道”,就是个笑话!“锅”?那是执掌毁灭与终结的禁忌存在?!
而张凡,在最初的惊慌后,看到师尊那“愤怒”的模样,听到那声“神谕”,瞬间醍醐灌顶!
他看向一旁同样骇然的道玄真人,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与告诫——看,道玄真人,这便是师尊真正的力量!你的道,在师尊的“锅”前,不值一提!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李玄终于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他真的要疯了。
肉没了,家也塌了。
巨大的悲愤与虚弱感涌了上来,他双腿一软,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再次摔倒。
情急之下,他想都没想,胡乱伸手往旁边一抓,抓住了一根冰冷、粗糙、带着熟悉纹理的木棍。
那是被张凡立在墙边的……烧火棍。
李玄下意识地握紧了烧-……不,是“大道无形”,将它当成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杵,总算稳住了身形。
他抬起头,布满灰尘的脸上,一双眼睛因为心痛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眼前那两个毁了他晚餐和房子的罪魁祸首。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道玄真人和妖月,两人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了李玄手中的那根木棍上。
就是这样一根凡人厨房里随处可见的废物。
可此时此刻,它被那位神秘莫测的青年握在手中,却散发出一种让两名元婴期顶级高手都为之窒息的恐怖压迫感!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在两人那无限放大的、写满了不同脑补却同样惊骇的瞳孔中。
那位他们完全看不透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缓缓将那根普通的烧火棍,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没有举向天空,也没有对准任何人。
他只是用烧火棍那被熏得漆黑的一头,在自己身前的泥地上,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轻轻划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直线。
一道横亘在他们与他之间的,线。
做完这个动作,李玄才觉得稍微有了点安全感,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虚弱又愤怒地嘀咕了一句:
“别过来啊……踩脏了我的地,还得我扫……”
然而,这个动作,这道线,在道玄与妖月眼中,却不啻于神明划定了天与地,分割了生与死!
前辈……他划定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