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平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莫名的安心，梁青菡背靠墙壁，抬眸望去，直直地撞进一双琥珀色贵气又深邃的眼眸。
是他。
她心想。
赵凯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陈少清，明显呆滞了一下，“陈，陈总……”
说着赵凯整理了下衣领，朝陈少清走来，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陈总，没想到你也在这哈哈哈，真巧，真巧。”
陈少清神色懒散地半倚在墙壁，长腿自然交叠，指尖还夹着支烟，正燃着猩红的光。
他没理会赵凯想要和他握手的手，只是眯着眼睛，深沉的目光里带有一丝玩味，微歪着头打量了赵凯半晌，接着挑眉一笑。
“梁小姐是我的朋友，赵总您刚才说什么？”
陈少清的话让赵凯不寒而栗，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结结巴巴地回应道：“啊……梁小姐是陈总您的朋友……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陈总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陈少清慢条斯理吐了口烟圈，一张俊脸在烟雾缭绕下有些失真，他笑：“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赵凯会意，马上转身又对着梁青菡赔笑脸：“梁小姐，刚才是赵某的不是，梁小姐您菩萨心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赵某给您赔个不是。”
梁青菡别过头，毫不留情地嗤笑道：“看不出来赵总您还在马戏团进修过演技。”
赵凯尬笑几声，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家酒吧是他朋友的朋友开的，他知道这里的女卫生间都被安上了信号屏蔽仪，就是为了方便他们搞些什么动作。
梁青菡刚踏入酒吧大门他就看见她了，看着她独自离开座位跟着她来到这个偏僻的卫生间，他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家这位爷。
陈少清闻言唇角勾了勾，静默片刻后，稍稍侧头看过去，示意赵凯：“还不走？”
“走，走的走的。”赵凯如赦大罪，马不停蹄地离开这个安静得落针可闻的角落。
陈少清盯着他的背影，脸色转冷。
景图建设是吧，他记住了。
幸好他为了清净特意问了侍者，来的是这边的洗手间，若是他不在这边，后果不堪设想。
他和赵凯没有利益上的往来，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景图的赵凯有喜欢堵人的习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和赵凯玩的来的那些人，都喜欢堵人。
听说尤其喜欢堵女人。
景图在绝对资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没碰见这装货堵人就算了，被他碰见了，他怎么可能不管。刚才他正要出声制止，就听见被赵凯堵在里面的女人说了话，他脚步一顿，感觉这声音的主人，是昨晚遇见的那个女人。
他不过是迟疑了一瞬，里面的赵凯就想对她动手动脚，他立刻迈出脚步，打断赵凯。
梁青菡平复好心绪，往前走了几步，在男人一臂距离外站定，抬眸凝望着身前的人，轻柔出声：“陈总。”
男人今天穿的是黑色衬衣外套，衣领挺立，领口处的一颗纽扣被解开，两个袖口处的精致袖口泛着细碎的光，头顶璀璨明亮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泻下来，照在他清隽英朗的脸上，又落入他深邃幽静的眼底，丝丝缕缕，波光潋滟。
好看极了。
身畔响起不轻不重的声音，陈少清移开视线，冷凝的脸色蓦然褪去，他掐了烟，转身细细看着面前的女人，顿了半晌，轻点头道：“陈少清。”
梁青菡也报上她的姓名：“梁青菡。”
她解释：“我刚才听赵凯喊您陈总。”
陈少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我也是。”
言下之意，他刚才也是听赵凯喊的她梁小姐。
两人相视一笑，边说边走出这个偏僻的角落。
走到外边的走廊，嘈杂的dJ声传入耳中，气氛又变得喧闹，梁青菡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她的手机恰巧在这时候响起。
是湛煜。
湛煜问她去洗手间半天怎么还没回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梁青菡在电话里回他：“没事，我现在就回来了。”
匆匆挂断电话，梁青菡一目不错地看着陈少清，眸若星辰，“刚才多谢陈总，有缘下次再见时，一定会再次当面感谢陈总。”
陈少清眼底泛起细微波澜，浅浅笑着：“梁小姐，有缘再见。”
“还有，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下回不要自己一个人出来。”
-
梁青菡回到卡座，一话不说连喝两杯酒，湛煜见她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被吓得不轻。
“还说没发生什么，怎么了这是，别光喝酒呀。”湛煜拦下第三杯酒，不许她再喝。
梁青菡没酒喝，就单手托着下巴，看向陈少清和他朋友的那个方向，漂亮妩媚的眼睛眨呀眨。
陈少清不在位置上，是还没有回来吗？
“到底怎么了，在想什么呢你？”湛煜抓了抓头发，眉目皱成了一团。
梁青菡声音温和：“在想陈少清。”
湛煜顺着她的视线，没看见陈少清的身影，眉心蹙了蹙，细想后猜测，“你刚出去碰见他了？”
梁青菡点点头，“嗯。”
“刚才碰见景图的赵凯了，赵凯想来骚扰我，被陈少清制止了。”
这个赵凯湛煜记得，当年他也在伦敦，梁青菡和景图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的重点在后半句话，“陈少清帮了你？你和陈少清素不相识，他有这么好心？”
这话梁青菡就不爱听了，梁青菡白他一眼，“怎么没有。”
又等了一会儿，陈少清还是没有回来，梁青菡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陈少清不在，她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我先回去了，你继续玩吧。”
“这么早？我要司机送你？”湛煜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
现在七点半还不到，梁青菡知道湛煜夜生活一向很丰富，她摆摆手，“不用，我打车回去。”
从酒吧出来，梁青菡站在路口，低头打开打车软件，准备打车。
这时地下停车场里驶出来一辆黑色卡宴，她站的地方靠近出口处，听见发动机的声音，梁青菡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卡宴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见副驾驶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主驾上那张眉眼清绝，让她心神荡漾的脸。
“梁小姐，又见面了。”主驾的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眼尾勾着弧度，静静凝望着她：“送你回去？”
梁青菡一怔，等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在陈少清车上了。
车上安静极了，空气有清淡安神的雪松木香，梁青菡捏了捏掌心，打破这片寂静：“陈总，没想到这么巧就又见面了。”
陈少清轻笑了一下，心想，可不是碰巧，他就是在门口特意蹲她的。
嘴上却说着：“嗯，好巧。”
陈少清踩脚油门，问她：“去哪儿？”
好在他和韩斐然他们没喝酒，要不然就送不了她了。
梁青菡回：“华锦国际。”
她偏身看他，由于车里的温度较高，他把衬衣的袖口都挽了上去，露出半截紧实有力的手臂，握着方向盘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藏着脉络分明，性感又清冷禁欲的青筋。
竟然有人连开车都这么好看。
“陈总一向这么乐于助人吗？”
她实在好奇。
诚如湛煜所说，他们素昧平生，他站在权利与金钱的顶端，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尽管职业身份好听，可置身于像他们这样生来就不平凡的天之骄子之中，她顶多算是一颗稍微大一点的鹅卵石。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他确实没必要出手相助。
嗯？
陈少清心神微动，饶有兴趣地瞥了眼身旁的女人，视线相对的那刻又瞬间移回了眼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道：“梁小姐好像不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他这么直白又坦诚，梁青菡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招架不住他深邃的眼神，她慌乱地别开视线。
两个各有心思的人，成功把车内的氛围变得微妙暧昧起来。
少顷，陈少清嗓音低沉，启声道：“梁小姐确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人。”
这次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没有半分玩笑与随意在里面，不知哪里来的执着，梁青菡在他话音刚落，就问道：“你觉得我哪里有魅力？”
原来坦率也能传染，她居然就这么直接明了地问了出来。
陈少清给出八个字：“外妍内秀，清润如月。”
好高的评价，梁青菡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她面上不显，内心深处的跌宕起伏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笑：“陈总谬赞了。”
“要说魅力，陈总才应该是这个有魅力的人。”
陈少清诧异，“怎么说？”
梁青菡毫不犹豫，也给出八个字：“玉树临风，朗月如珩。”
他用月形容她，她形容他本身就是月。
听罢，陈少清愣了一瞬，但仅仅是一瞬，接着喉咙溢出低低的浅笑，梁青菡没有看他，却可以想象到他眉眼带笑的模样。
没过多久，车子在华锦国际酒店停下。
梁青菡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临下车前，或许是酒精在作祟，她深吸一口气，心一横，侧过身看着陈少清，说道：“想必陈总这样龙章凤姿的人，身边肯定有不少漂亮性感又聪明的女人吧。”
不缺她这一个。
不要再给她错觉了。
否则，她真的不会放过他。
陈少清正视她，那双无时无刻都是风景的眼，像潋滟迷人的春水，让梁青菡看得出神。
和她对视半晌，陈少清的薄唇终于捻动：“没有，从来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春水不再流动，但出奇地亮得惊人。
梁青菡沉陷在这样认真的神情里。
“好意外。”她垂下眼。
“为什么。”
“我是说，会遇见你，好意外。”
他是她始料未及的心动。
“我也是。”
心动的何止是她一人。
梁青菡没再说话。
许久，沉寂的车厢里突然传来一阵嗡嗡声，梁青菡打开手机，是湛煜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回到酒店。
她简短地回了一个到了，带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对身旁的男人说道：“我……我先回去了。”
陈少清下车，绅士地为她拉开她那边的车门。
梁青菡下车后，他们一起往前走了几步。
快分别时，陈少清含笑注视着梁青菡，又说出那句话：“梁小姐，有缘再见。”
梁青菡心里长叹一声，点头。
陈少清错身要往车那边走，梁青菡不知为何，忽然伸手扯住他。
陈少清顿住，低头看了看手臂上搭着的几根青葱般白皙细长的手指，目光再往上移到她美地动人心魄的脸上。
梁青菡脸色平静无虞，细腻无瑕的脸颊慢慢泛起若隐若现的粉红，这道颜色落在她那样的容颜上，无端让人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
“怎么了？”陈少清低声问。
梁青菡松开手，看着他，桃花眼灿如繁星，“你……可以和我加个联系方式吗？”
陈少清在脑海里仔细刻画她的一颦一笑，低哑：“当然可以。”
……
这一夜，梁青菡又做了一个梦。
和昨晚的梦一样，也是一个古香古色的环境，金碧辉煌，天宇琼台，稍有出入的是梦里的人的身份好像要更加尊贵。
在这个梦里，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和陈少清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这个梦境里，男人是九五至尊，是君临天下的威仪天子，梁青菡依旧记不得梦的过程，只记得从梦中怔忡挣脱时，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男人的一个回眸。
一个绝望的，又满是失望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