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策话音落下,守关堡顶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雪似乎也为这石破天惊的宣言而凝滞,唯有九根信火柱燃烧的噼啪声,像是在为这沉寂倒数。
“主人,这一次,我与你同战。”
信刃剑柄中传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它不再是模糊的意志,而是一种初生的、纯粹的承诺。
这柄由九界信念凝聚而成的神兵,在最关键的时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
林玄策眼中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便化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反手握住剑柄,仿佛在回应一个并肩多年的战友:“好,同战。”
这简单的两个字,彻底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魔纹审判长那张如岩石般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震撼与决然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洪亮的声音如洪钟敲响:“魔纹阵营,愿随先锋,共赴死战!”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行动就是最好的誓言。
他大步走向那面因信火共鸣而自地面升起的巨大石碑——信火碑,伸出烙印着无数监察魔纹的右手,重重按在碑面。
“嗡!”
信火碑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审判长的掌心下,一个繁复而威严的魔纹图腾被瞬间烙印其上,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
他的行动像是一道命令。
灵纹信使紧随其后,他没有审判长的威势,动作却轻盈而坚定。
他并指如笔,以灵力为墨,在碑上迅速刻画出一枚由无数光点组成的信使徽记。
“灵纹圣殿,誓守盟约,为先锋军传递最后的讯息,直至灵识消散。”他的声音清朗,回荡在风雪中。
苏青璃手持青璃剑,走到林玄策身边。
她没有立刻去留名,而是凝望着他,眸光中映着跳动的信火,也映着他坚毅的侧脸。
“你总是这样,”她轻声说,“把最危险的路留给自己。”
“因为这条路,只有我走,才最有希望。”林玄策的目光转向北方那片翻涌的黑云,声音沉稳,“‘命脉核心’是终焉之门汲取九界负面能量的根源,也是它的力量中枢。它被无数虚空造物守护,寻常军队根本无法靠近。唯有‘信刃’的净化之力,才能为我们劈开一条通路。”
苏青璃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她转过身,走向信火碑。
青璃剑的剑尖在碑石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清冽如水的剑痕,剑痕之中,一朵小小的青色莲花悄然绽放,生机盎然。
“我,苏青璃,以青璃剑之名,与你同往。”
有了三大势力的表率,其余各界使臣不再犹豫。
他们或许曾有私心,或许曾有顾虑,但在信刃归心的净化波纹之下,在林玄策这般置生死于度外的决断面前,所有杂念都被熊熊战意所取代。
兽人族的酋长咆哮着将自己的战斧图腾印上石碑,矮人族的符文大师则精雕细琢地刻下代表山脉与熔岩的古老符文,精灵族的月咏者吟唱着古老的诗篇,将一缕月光封印其中……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光秃秃的信火碑上,已经烙印满了来自九界各个势力的独特印记。
这些印记彼此相连,在信火的照耀下,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同战”图卷。
每一个印记,都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牺牲的觉悟。
盟誓仲裁者的天秤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完美的平衡,它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而公正的光芒。
他看着碑上的图景,发出一声悠长的感叹:“我见证过无数盟约的诞生与破碎,但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这不再是利益的交换,而是文明延续的本能。”
林玄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图腾,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而是这九界无数生灵的希望。
他转身,面向已经集结完毕的众人,信刃缓缓举起,剑尖直指苍穹。
“诸位,”他的声音透过灵力,清晰地传遍守关堡的每一个角落,“战备时间,只有三日。我需要你们整合所有能调动的精锐力量,在堡垒外围布下三道防线。我们的目标不是与虚空大军决战,而是牵制!”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锐利:“先锋军的任务,是奇袭,是斩首。我们会像一柄最锋利的尖刀,直插敌人心脏。而你们,就是握住刀柄的手,是我们的后盾。无论终焉之眼内发生什么,无论你们看到多么可怕的景象,听到多么令人绝望的消息,都必须守住防线,为我们争取到斩断‘命脉核心’的最后一刻。能做到吗?”
“能!”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战意冲天,甚至将堡垒上空的风雪都暂时驱散。
“很好。”林玄策收剑入鞘,那初生的器魂意志再次在他心中响起,带着一丝好奇与依赖:“主人,‘牵制’是什么意思?”
“牵制就是……”林玄策在心中耐心地解释着,“我们吸引了所有恶狼的注意,好让我们的朋友们能安全地守住家园。”
“我明白了。”器魂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明悟,“我们是诱饵,也是尖刀。”
“没错,我们是希望。”林-玄策纠正道。
夜色渐深,一场紧急的战术会议在守关堡的指挥核心召开。
林玄策、魔纹审判长、灵纹信使以及几位精通战阵的使臣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是根据现有情报模拟出的终焉之眼周边地貌。
“根据古籍残篇的记载,‘命脉核心’并非实体,而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奇点,它会不断移动,并且被一种名为‘谎言迷雾’的能量场所笼罩。”一位来自幻海界的使臣指着沙盘中心的一片模糊区域说道,“任何靠近的生物,都会被引动心魔,陷入无尽的幻象,最终被同化为虚空的一部分。”
“谎言迷雾……”林玄策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信刃的剑柄,“信刃的‘信任吞噬波’,或许正是它的克星。”
魔纹审判长沉声道:“即便如此,从外围突破到核心区域,至少要穿过三道由高阶虚空造物组成的防线。根据我们监察庭的观察,第一道防线是‘骸骨之潮’,第二道是‘怨念巨灵’,至于第三道……情报模糊,但危险程度远超前两者。”
“三日时间,来不及进行全面的兵力部署和演练。”一位人族的将军皱眉道,“先锋军的人数不能太多,否则目标太大,容易被提前锁定。但人数太少,又如何突破这三道天堑?”
林玄策的目光落在沙盘上,手指轻轻一点:“我们不走直线。”他划出一条曲折而诡异的路线,绕开了大部分标记出的危险区域,直指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落。
“这里,是虚空能量流动的薄弱节点。我会用信刃撕开一个缺口,我们从内部渗透。这样可以避开前两道防线,直面最核心的守护者。”
众人看着那条路线,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计划太大胆,也太疯狂。
那所谓的薄弱节点,同样是能量最不稳定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狂暴的虚空能量撕成碎片。
“我意已决。”林玄策的声音不容置疑,“这不是一场常规的战争,就不能用常规的思维。风险,由我来承担。”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夜,当黎明的微光照亮东方时,一份详尽而大胆的作战计划终于成型。
使臣们带着各自的任务匆匆离去,整个守关堡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林玄策独自一人站在城头,眺望着远方。
苏青璃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带着体温的斗篷。
“都安排好了?”她问。
“嗯。”林玄策紧了紧斗篷,“剩下的,就看我们自己的了。”
两人并肩而立,享受着这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
谁也没有再说话,但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
然而,在他们视线无法触及的守关堡地底深处,那道自北方终焉之眼方向悄然蔓延而来的血线,并未因地表的金戈铁马而有丝毫停滞。
它无声无息,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毒蛇,避开了所有明面上的防御符文和警戒法阵。
它贴着岩层的缝隙,穿过厚重的地基,精准地找到了这座堡垒赖以运转的能量来源——地底灵脉。
守关堡之所以能抵御虚空侵蚀千万年,正是因为这座巨大的灵脉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纯净能量。
那道血线在接触到灵脉外围那层淡金色的光晕时,微微一顿,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它没有强行冲击,而是像水银泻地一般,开始缓缓地、一寸寸地渗入光晕之中。
血线所过之处,原本纯净的灵脉光晕,悄然染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败之色。
这丝灰败并未引发任何警报,它如同最致命的剧毒,以最温柔的方式,开始侵蚀这座不落堡垒的心脏。
一股不祥的、冰冷的脉动,正从地脉的最深处,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