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阿桃端着食盒从外间进来,布巾擦了擦手:“公主,饭菜备好了,是您常吃的几样小菜,都温着呢。”
“端上来吧。”宋霁松了松腰间的玉带,紧绷了半日的身子终于能稍稍舒展,窗外的蝉鸣一声声传来,倒让这午后的寝殿添了几分安宁。
阿桃带着些许婢女带着菜肴上来,并一一摆上桌,蒸腾的热气裹着饭菜香扑面而来,在微凉的殿里氤氲出一片暖意。
宋霁走到桌边坐下,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按在突突跳动的青筋上,只觉这一日从清晨到午后,桩桩件件琐事缠得人喘不过气,连肩颈都酸得发僵。
她望着满桌热气,心里却空落落的,不知这样的日子要熬到何时才能得片刻清闲。
“阿桃,”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侍女,“你去让人盯着周府那边。周大人若是回府了,立刻来报我——有些事得同他商议,正好先前也说过,要去探望他那位年迈的祖母。”
说罢,她轻轻吁了口气,连抬手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些。
“是,阿桃这就去安排。”阿桃应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殿门被带上时,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宋霁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酱肉送进嘴里,肉质软烂,咸淡合宜,原是她素来偏爱的口味,此刻却只觉得舌尖寡淡,连带着那股子肉香都变得沉闷起来。
宋霁她慢慢嚼着,目光落在窗外晃动的树影上,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这般心绪不宁地挨过一下午,宋霁只觉每一刻都漫长得像浸在水里,沉甸甸地压着心。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最后一缕金辉掠过窗棂时,她指尖捏着的书页都被攥出了褶皱。
直到暮色漫进殿内,烛火被侍女点亮,跳动的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周大人还没回府?”宋霁的视线从医书上移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问向身旁正添灯油的阿桃。
“回公主,派去的人还没传消息回来。”阿桃放下灯台,轻声提议,“要不奴婢再差个人去瞧瞧?也好让您安心些。”
宋霁抬手合上医书,书页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她指尖在封面上顿了顿,淡淡道:“去吧。”烛火映着她的侧脸,眉峰间那点忧虑,终究没藏住。
阿桃轻手轻脚退到廊下,见阶前立着个带刀侍卫,便走上前低声吩咐:“你去周府那边看看,先前派去的人有消息了吗?周大人究竟回没回府,速去速回。”
“是。”侍卫抱拳应下,转身踏过青砖地面,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阿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晚风卷着廊下小花儿的淡香拂过,她抬眼望向天际——夕阳正沉在宫墙尽头,把半边天染成了暖融融的粉,云絮像是被浸在胭脂水里,边缘还镶着圈金灿灿的光,连带着檐角的飞兽都镀上了层温柔的金边。
可这般好景致,却驱不散心头那点沉郁。她又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刻意将眉头舒展开,才转身回了殿内。
“公主,”阿桃脸上堆着轻快的笑,声音也亮了几分,“您瞧外头,这会儿的落日正好看呢!天上的云彩都透着粉,像极了您梳妆盒里那块桃花膏,不去瞧瞧可惜了。”
宋霁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果然见霞光漫过窗棂,将案上的医书染得一片暖红。她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终是缓缓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松动:“好。”
起身时,她瞥见阿桃悄悄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明镜似的——这丫头是怕自己闷出病来,特意寻个由头让她散散心呢。
宋霁走到外头的坐槛上,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那如诗如画的落日。
那余晖洒在她的脸上,为她本就精致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她静静地坐着,心中的烦闷似乎被这美景驱散了些许。
暮色渐浓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得青砖地咚咚作响。那带刀侍卫满脸慌张地闯进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刺耳的轻响:“公主!周府那边……派去的两个弟兄,找不见了!”
宋霁正凭栏望着西天最后一抹霞光,闻言浑身一震,方才还带着几分松弛的脊背猛地绷紧。她霍然转身,目光如淬了冰,直直盯在侍卫身上:“什么叫找不见了?”
“小的按吩咐去州府对面的望春楼查探,那二位本该在二楼临窗的位置盯着周府动静。可小的上去时,桌椅是空的,茶杯里的茶早凉透了。”
侍卫额头沁出冷汗,声音发颤,“周围街坊、后巷都寻遍了,问遍了茶博士和挑夫,竟没一个人说见过他们……”
“寻不见……”宋霁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扬州城的落日正一寸寸沉进运河里,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眼底那点残存的暖意霎时被惊惶取代。
她定了定神,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多带些人手,悄悄去寻。动静万万不能闹大引起市民的恐慌。”
“是!”侍卫忙应着,便匆匆起身,脚步踉跄地冲了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
宋霁默立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缠枝纹,忽然抬眼对阿桃道:“你去我梳妆盒里,把那只翡翠镯子取来,找个妥当的锦盒盛着。”
阿桃刚应了声“是”,就听她继续吩咐:“你亲自送去周府给老夫人,再带两个手脚伶俐的婢女跟着。到了那边,问一句周大人回没回府,顺便……看看府里有没有我们派去的那两个人的影子。”
“奴婢知晓。”阿桃垂首应下,心里明镜似的——公主这是起了疑心,怕周大人身边藏着的那些人,对自家侍卫动了手脚。毕竟扬州城这潭水,看似风平浪静,底下早不知藏了多少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