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阳光依旧明媚,却无法穿透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冷的高墙。沐诗婷坐在椅子上,指尖冰凉,她看着程野背对着她、望向窗外的侧影,那背影瘦削而僵硬,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决绝。
自从两天前那场失败的对话后,程野彻底陷入了沉默。不是之前那种疲惫或虚弱的安静,而是一种…带着尖锐棱角的、充满防御性的…死寂。他不再接受她的任何靠近,甚至在她递水或递药时,会刻意避开指尖的触碰,仿佛她的皮肤带着某种毒素。
沐诗婷的心像被无数细针反复刺扎。她后悔不已,恨自己当时的冲动和愚蠢。可每当她想开口道歉、想解释那并非她的本意时,一接触到程野那双空洞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所有的话语就都哽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苦涩。
她尝试过写信,将她的担忧、她的歉意、她的信任写在纸上,悄悄放在他的床头柜上。但第二天,那封信会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垃圾桶里,连拆开的痕迹都没有。
护士进来换药时,察觉到了这异样的低气压,试图缓和气氛,笑着对程野说:“程同学,你女朋友对你可真上心,守了这么多天,眼睛都熬红了。”
程野没有任何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沐诗婷却尴尬得无地自容,脸颊烧得通红,只能讷讷地低下头。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弱的连接,已经彻底断裂了。
下午,心理干预科的医生过来做例行疏导。医生温和地引导程野谈谈最近的感受,哪怕只是简单的词语。程野始终闭着眼,一言不发,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当医生转而询问沐诗婷是否注意到他情绪上的变化时,沐诗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难道要她说,是因为自己的怀疑推开了他吗?那种无力感和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重回令人窒息的寂静。沐诗婷终于无法忍受,她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程野,对不起…我真的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害怕失去你…”
程野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依旧没有看她。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近乎悲凉的…自嘲。
“无所谓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真相是什么…早就…不重要了。”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沐诗婷的心脏。她宁愿他愤怒地指责她,也不愿看到他这样…彻底放弃般的麻木。
“不是的!很重要!”沐诗婷急切地抓住床栏,指节发白,“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那天是我糊涂了,是我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影响了!程野,你看看我……”
程野终于将目光转向她,那眼神里空茫茫的,没有任何焦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累了。”他打断她,重新闭上眼,“你走吧。不用…再来了。”
“程野!”
“我说了,走。”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力道,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沐诗婷僵在原地,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她知道,这一次,她可能真的…彻底失去他了。不是被李医生或那个项目夺走,而是被她自己的愚蠢和犹豫…亲手推开的。
她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擦掉眼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疼痛钻心。
门轻轻合上的瞬间,病床上的程野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窗外阳光灿烂,他却觉得周身冰冷刺骨。
有些伤口,一旦造成,便再难愈合。
而比身体创伤更痛的,是心里那道…因误解和胆怯而裂开的、无声的鸿沟。
黄昏降临,病房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程野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监测仪上偶尔波动的心率曲线,无声地透露着…那平静表面下,早已破碎不堪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