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太原风起
第三节：突厥的阴影（续）
“公子，依您看，始毕可汗会从哪个方向进攻？” 王勇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哈出一团白气。
李世民望着吕梁山脉的轮廓，雪光反射下，山影如蛰伏的巨兽。“雁门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始毕若想南下，定会先取偏关 —— 那里城墙较矮，且守军不足三千，是个软肋。”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地图，借着驿站微弱的油灯展开，“我们明日一早便绕道偏关，赶在突厥人前面布防。”
王勇点头：“只是…… 偏关的守将是隋室旧臣王仁恭，此人素来轻视我们义军，怕是未必肯配合。”
“他若不肯配合，便夺了他的兵权。” 李世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如今国难当头，若还分什么隋臣唐将，那就只能让突厥人踏破雁门，屠戮中原了。”
夜渐深，风雪更紧，驿站的木门被吹得 “吱呀” 作响。李世民裹紧披风，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嘱托。李渊握着他的手，反复叮嘱 “慎战”，说突厥人虽贪利，却也怕持久战，若能以守为攻，拖到开春，他们自会退兵。但李世民知道，突厥骑兵的冲击力远超隋军，若不能先挫其锐气，偏关一旦失守，雁门关便成了孤城，整个河东都会陷入险境。
次日清晨，雪势稍歇。李世民率玄甲军避开大道，沿着山间小径向偏关疾驰。战马的蹄子裹着麻布，行进时几乎无声，只有偶尔踢到坚冰，才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偏关城墙果然如李世民所料，墙体斑驳，多处塌陷，守城的士兵穿着单薄的铠甲，缩着脖子在城楼上跺脚，见到唐军骑兵，竟慌乱地举起了弓箭。
“我是唐公次子李世民，奉令前来协防，速开城门！” 李世民勒住马缰，朗声道，声音穿透寒风，清晰地传到城上。
城楼上的士兵面面相觑，一个校尉模样的人探出头：“可有唐公手谕？”
李世民从怀中掏出令牌，高高举起：“此乃关中兵符，见符如见唐公。再不开门，延误军情，你担待得起？”
校尉还在犹豫，城门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城门。”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 “吱呀” 打开，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老者带着几名亲兵迎了出来。他便是偏关守将王仁恭，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透着几分桀骜。
“二公子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远迎。” 王仁恭拱手，语气却淡淡的，“只是偏关虽小，却也有朝廷编制，唐公的兵符，怕是管不到这里吧？”
李世民翻身下马，目光直视王仁恭：“王将军，突厥十万大军已至雁门以北，三日之内必攻偏关。你麾下三千士兵，有多少能披甲上阵？有多少粮草能支撑半月？” 他不等王仁恭回答，又道，“我带的玄甲军，个个能以一当十，粮草充足。你若愿合力守关，偏关可保；若执意分彼此，等城破之日，突厥人的屠刀可分不清谁是隋臣，谁是唐将。”
王仁恭脸色变了变，他何尝不知偏关危在旦夕？只是半生效忠隋室，让他对 “反贼” 出身的李渊父子打心底里排斥。此刻被李世民戳破窘境，老脸涨得通红，却终究咬了咬牙：“好！老夫信你一次。但军中事务，还需老夫做主。”
“可以。” 李世民爽快答应，“我只提一个要求：玄甲军守西城，那里是城墙最矮处，也是突厥人最可能强攻的地方。”
王仁恭愣了一下，没想到李世民如此让步，随即点头：“依你。”
接下来的两日，唐军与隋军合力加固城防。玄甲军士兵将带来的木板、石块填补城墙的缺口，又在城外挖掘壕沟，埋设尖刺；隋军士兵则搬运滚木、擂石，在城头搭建箭楼。起初两军还有些隔阂，说话都带着提防，但看着彼此冻裂的双手和被汗水浸湿的衣衫，渐渐生出些同袍之谊。
第三日午后，西北方向的天际忽然扬起一道灰线，很快便化作铺天盖地的黑影 —— 突厥大军到了。
“吹号！” 王仁恭站在城楼最高处，声嘶力竭地喊道。
苍凉的号角声在关城上空回荡，士兵们迅速各就各位，弯弓搭箭，握紧长枪，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敌军。
突厥骑兵的阵型极为松散，却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气势。他们穿着兽皮铠甲，骑着矮壮的蒙古马，有的甚至赤裸着上身，脸上涂着红色的颜料，嘴里发出 “嗷嗷” 的怪叫。最前面的是一队先锋，约有五千人，手中挥舞着弯刀，像一群下山的野兽。
“放箭！” 李世民一声令下。
西城的玄甲军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数千支箭如飞蝗般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密集的弧线。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骑兵纷纷坠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突厥人的冲锋并未停止。后面的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很快便冲到了壕沟前。他们将随身携带的木板、绳索扔进壕沟，搭成临时的通道，疯狂地向城墙扑来。
“滚木！擂石！” 王仁恭的声音带着颤抖。
城头上的隋军士兵将准备好的滚木、擂石狠狠砸下去，突厥骑兵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依旧前仆后继。有的甚至已经爬上了城墙，与守军展开了肉搏。
李世民提着长枪，亲自在西城督战。他看到一个突厥百夫长跃上城头，一刀劈倒两名隋军士兵，正欲扩大缺口，当即大喝一声，挺枪刺去。长枪如灵蛇出洞，精准地刺穿了百夫长的咽喉。
“杀！” 玄甲军士兵见状，士气大振，纷纷跟着冲锋，将爬上城头的突厥人一一斩杀。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突厥人发起了七次冲锋，都被守军击退。关城下的尸体堆积如山，壕沟里的鲜血结了冰，红得刺眼。夕阳西下时，突厥人终于鸣金收兵，留下满地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退回了营地。
偏关的城头上，士兵们瘫坐在地上，有的大口喘气，有的默默包扎伤口，还有的靠在城墙边，望着城外的惨状，眼神茫然。
王仁恭走到李世民身边，脸上的桀骜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敬佩。“二公子…… 好身手。” 他声音沙哑，“若不是玄甲军，这西城怕是已经破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突厥人的营地：“这只是开始。始毕可汗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日的进攻只会更猛烈。” 他转身对王勇道，“清点伤亡，加固城防，让士兵轮流休息，今夜务必保持警惕。”
“是！”
深夜，偏关的城头上只剩下巡逻的士兵。李世民裹着披风，独自站在西城的箭楼上，望着突厥人的营地。营地里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他们的歌声和笑声，似乎根本没把白天的伤亡放在眼里。
“公子，喝口热汤吧。” 王勇端着一碗姜汤走过来，低声道，“王将军刚才派人送来两坛酒，说是犒劳兄弟们。”
李世民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他倒是想通了。”
“经此一战，他哪还敢再摆架子？” 王勇笑了笑，“刚才我去清点伤亡，隋军弟兄都说，以前只听说唐军能打，今日一见，才知是真厉害。”
李世民却没笑，他指着突厥营地的左侧：“你看那里，灯火最暗，却隐约有车马声，定是他们的粮营。”
王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处帐篷的影子，周围守卫森严。“公子是想……”
“明日他们全力攻城时，我们派一支小队偷袭粮营。”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突厥人长途奔袭，粮草本就不多，若能烧了他们的粮草，不出三日，他们自会退兵。”
“可是……” 王勇有些犹豫，“西城兵力本就紧张，若再分兵，怕是守不住。”
“我自有办法。” 李世民道，“你从玄甲军中挑出五百精锐，都是熟悉马术、擅长夜袭的，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午时听我号令。”
第四日清晨，突厥人的进攻果然更加猛烈。始毕可汗亲自督战，骑着一匹白色的骆驼，站在高坡上，用突厥语高声呐喊。数万骑兵分成三队，轮流冲击偏关的东、南、西三门，箭如雨点般落在城头，滚木、擂石根本来不及搬运。
王仁恭在东门指挥，已是焦头烂额，连连派人向李世民求援。李世民却只是让人回复 “坚守”，自己则依旧守在西城，目光紧盯着突厥人的粮营方向。
午时三刻，正当突厥人的攻势达到顶峰，城头上的守军渐渐不支时，李世民忽然拔出佩刀，指向城外：“就是现在！”
五百玄甲军精锐早已换上突厥人的服饰，趁着两军激战的混乱，从西城一个隐蔽的暗门冲出，像一群黑色的闪电，朝着突厥人的粮营疾驰而去。他们伏在马背上，利用地形的掩护，避开巡逻的哨兵，很快便摸到了粮营附近。
“放火！” 带头的队长低声喝道。
士兵们纷纷拿出火折子，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扔进粮仓。干燥的粮草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借风势，很快便蔓延开来，将整个粮营吞噬。
“着火了！”“粮营着火了！”
突厥士兵惊呼着，纷纷冲向粮营救火，但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扑灭。始毕可汗在高坡上看到粮营起火，顿时大惊失色，他知道，没有粮草，十万大军根本无法继续攻城。
“撤军！快撤军！” 始毕可汗怒吼着，声音中带着绝望。
正在攻城的突厥骑兵听到命令，纷纷调转马头，向粮营方向退去。城头上的守军见状，顿时欢呼起来，挥舞着兵器，高声呐喊。
李世民站在城头，看着突厥人慌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对王勇道：“传令下去，开城门，追杀十里，不可恋战。”
“是！”
玄甲军士兵打开城门，骑着战马追杀出去，斩杀了不少掉队的突厥士兵，缴获了一批战马和物资，才缓缓退回。
偏关的危机，终于解除。
五日后，突厥大军在烧掉剩余的营帐后，狼狈地退回了漠北。始毕可汗临走前，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语气傲慢却又带着一丝不甘，说 “来年春暖花开，必再南下，与唐公一决高下”。
李渊收到捷报时，正在长安主持春耕仪式。他看着奏报上 “焚其粮草，突厥遁走” 的字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对身边的裴寂道：“世民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我了。”
裴寂笑道：“二公子有勇有谋，将来必是我大唐的栋梁。只是…… 突厥人虽退，却未伤元气，明年怕是真的会再来。”
李渊的笑容淡了些：“是啊。北方的边患，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宁。” 他看着田埂上忙碌的农夫，“等中原安定了，我定要亲率大军，北伐突厥，让他们再也不敢南下牧马。”
偏关城内，李世民正在与王仁恭话别。经过这场战役，王仁恭对李世民已是心服口服，非要将自己珍藏的一把隋制横刀相赠。
“二公子，此刀名为‘断水’，是当年隋炀帝赏赐给老夫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今日便赠与公子，愿公子将来能斩断突厥人的铁蹄。”
李世民接过横刀，刀身狭长，寒光凛冽，果然是把好刀。他拱手道：“多谢王将军。若有一日北伐突厥，定不忘将军今日相助之情。”
王仁恭叹了口气：“老夫老了，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只求公子将来能护佑中原百姓，不再受胡人的欺凌。”
李世民郑重地点头：“定不辱命。”
离开偏关时，玄甲军士兵们唱起了自编的歌谣，歌声粗犷而豪迈，回荡在吕梁山脉的山谷中。李世民骑着踏雪，握着断水刀，看着身边精神抖擞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他知道，突厥的阴影并未散去，始毕可汗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但他不怕，因为他有玄甲军，有并肩作战的兄弟，有父亲和大哥的支持，更有守护中原百姓的决心。
北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唐军士兵的斗志。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群山之中，只留下偏关城头随风飘扬的唐旗，在阳光下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