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雨宿荒祠
离开霍邑的第三日，天公不作美。午后还晴得好好的，忽然刮起一阵狂风，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顷刻间染黑了半边天。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头盔上 “噼啪” 作响，没多久，路就成了泥沼，战马走在上面，蹄子陷进泥里，拔出来时带着厚厚的泥块，速度慢得像蜗牛。
“二公子，前面有座破庙，咱们去避避雨吧！” 秦叔宝在雨中大喊，声音被风雨撕得七零八落。
李世民勒住马，眯眼望去。前方的山坳里果然有座祠堂，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黑黢黢的梁木，墙皮剥落，依稀能看出 “土地庙” 三个字。他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再走！”
士兵们早就淋得透湿，闻言纷纷朝着破庙跑去，找个能遮雨的角落就往下坐，有的掏出干粮啃，有的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宋玉华跟着李世民走进庙门，刚收起伞，一阵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里有柴火。” 李世民指着墙角堆着的几根干树枝，“我去生火。”
他捡了块平整的石头当灶台，用打火石引燃干草，再小心地添上树枝。火苗 “噼啪” 地窜起来，橘红色的光映在他脸上，把那些被雨水打湿的发丝照得发亮。宋玉华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霍邑城楼上的那个下午，他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做着一件事，却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你也过来烤烤吧。” 李世民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宋玉华走过去，在火堆旁坐下，把湿透的披风解下来，搭在旁边的断墙上。她的头发湿了大半，几缕贴在脸颊上，沾着细小的水珠。李世民递过来一块干粮：“先垫垫肚子，伙夫说雨停了就做热汤。”
是粟米饼，还带着点温热，大概是他揣在怀里的。宋玉华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粗粮的香味混着淡淡的麦香在嘴里散开，暖得她心里发慌。
“你好像…… 很会照顾人。”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李世民笑了，往火堆里添了根树枝：“小时候跟着爹在军营，娘忙不过来，我就带着妹妹，生火做饭、缝缝补补，啥都得会点。” 他顿了顿，“秀宁那丫头，嘴刁得很，煮的粥稍微烫点就不喝，还得我吹凉了才肯吃。”
提到妹妹，他的语气软得像棉花。宋玉华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 —— 她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总说 “你是宋家的女儿，得像个男孩子一样”，所以她学骑射、学兵法，学一切能让自己变强的东西，却从没体会过被人捧在手心的滋味。
“你妹妹…… 一定很幸福。” 她轻声说。
李世民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亮，像藏着星星，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他心里一动，想说些什么，却见秦叔宝掀着帘子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瓦罐。
“二公子，宋小姐，伙夫把姜汤煮好了，趁热喝！” 秦叔宝把瓦罐放在地上，自己先舀了一碗，“咕咚咕咚” 灌下去，抹了抹嘴，“痛快！”
李世民给宋玉华舀了一碗，递过去：“小心烫。”
姜汤很辣，喝下去从喉咙一直暖到肚子里，宋玉华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她看着庙外的雨，雨点砸在泥地上，溅起一圈圈涟漪，远处的山被雾气笼罩着，像幅水墨画。
“你说，长安的雨，也这么大吗？” 她忽然问。
“不知道。” 李世民望着雨幕，“但长安的路，肯定比这好走。” 他转过头，看着她，“等我们拿下长安，就不用再在这种破庙里躲雨了。”
宋玉华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她连忙低下头，假装吹着碗里的热气：“嗯。”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庙外的雨声哗哗作响，偶尔有士兵说笑的声音传来，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宁。宋玉华偷偷抬眼，看见李世民正望着火堆出神，侧脸的线条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忽然觉得，这场雨，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半个时辰后，雨渐渐小了。李世民站起身：“该走了。”
士兵们纷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牵着马走出破庙。宋玉华把披风重新系好，刚要迈步，忽然脚下一滑 —— 地上全是泥水，她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 李世民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很暖，带着柴火的温度，力道却很稳。宋玉华的脸颊 “腾” 地红了，连忙站稳，抽回手：“谢…… 谢谢。”
“没事。” 李世民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转身率先走出庙门。
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道金光，正好落在前面的路上。士兵们牵着马，踩着泥泞往前走，没人抱怨，没人掉队，脚步声整齐得像节拍。
宋玉华跟在李世民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就算前路再难，只要跟着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她紧了紧手里的缰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风还在吹，却没那么冷了。雨过天晴的路上，两串脚印并排向前，被阳光照着，慢慢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