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朝堂暗流,初露锋芒
一、外戚隐忧,舅甥嫌隙
永徽二年早春,长孙无忌的府邸比往常更热闹。前来拜年的官员络绎不绝,马车在巷口排起长队,送礼的仆役抱着锦盒、玉器,往来穿梭,把府门前的青石板路踩得锃亮。
正堂内,长孙无忌端坐在太师椅上,接受着官员们的恭维。他穿着紫色蟒袍,腰间玉带熠熠生辉,花白的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国舅大人,如今陛下倚重您,朝堂上下谁不敬佩?”吏部侍郎谄媚地笑着,“前些日子江淮赈灾,若不是您坐镇调度,哪能那般顺利?”
长孙无忌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此乃陛下之功,老夫不过是奉旨行事。”话虽谦逊,语气里的自得却藏不住。自李治登基以来,他以顾命大臣、国舅的双重身份把持朝政,任免官员、制定政策,几乎都要经过他点头,连皇帝的旨意,有时也要看他的脸色。
这一切,李治都看在眼里。
一日朝会,讨论各地刺史的任免名单。长孙无忌递上一份名册,上面多是他的亲信和勋贵子弟。李治翻看时,眉头渐渐皱起——有个叫赵节的官员,在地方任上贪腐被弹劾,竟也在升迁之列。
“赵节此人,”李治放下名册,声音平静,“去年江南巡按奏报,他在苏州任上强占民田,百姓怨声载道,怎可升迁?”
长孙无忌心中一紧,随即笑道:“陛下,赵节虽有小过,但他是赵国公(长孙顺德)的孙子,又是老臣的远房侄孙,且在任上也办了些实事,升迁不过是念及旧情,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机会?”李治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百姓被强占土地时,谁给他们机会?朝廷的法度,若因‘旧情’就可以变通,那百姓还能信谁?”
他拿起朱笔,在赵节的名字上重重划了一道:“此人革职查办,永不录用。其余名单,凡有劣迹者,一律驳回重拟。”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皇帝,会当众驳斥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只能躬身领旨:“陛下圣明。”
退朝后,长孙无忌在宫门口拦住李治的车驾,语气带着几分不满:“陛下今日,未免太不给老臣面子了。赵节虽是小错,却关乎勋贵体面,您这般处置,恐寒了众人的心。”
李治掀起车帘,目光直视着他:“舅舅,体面是给百姓看的,不是给勋贵看的。若百姓觉得朝廷不公,那才是真的失了体面。”
车驾缓缓驶离,留下长孙无忌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一种失控的寒意。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外甥,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孩子了。
二、后宫角力,武氏崭露头角
朝堂的暗流,也蔓延到了后宫。李治的王皇后,是长孙无忌的侄女,性格骄纵,不善笼络人心,入宫多年未有子嗣,渐渐失了宠。而出身寒微的武昭仪,却凭借着聪慧和善解人意,深得李治喜爱。
武昭仪原名武则天,曾是唐太宗的才人,太宗驾崩后入感业寺为尼,后被李治接回宫中。她不仅容貌出众,更有着过人的见识——李治处理朝政遇到难题时,她总能提出独到的见解;谈及民生疾苦,她能说出许多宫中妇人不知道的细节,因为她曾在感业寺见过太多底层百姓的艰难。
一日,李治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愁眉不展。江南道奏报,当地士族囤积粮食,导致粮价飞涨,百姓买不起米。
“这些士族,仗着祖上功勋,目无王法!”李治拍着案几,“朕已下旨平抑粮价,他们竟敢阳奉阴违!”
武昭仪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来,轻声道:“陛下息怒。士族势力盘根错节,硬压恐适得其反。臣妾倒有个主意——让官府出面,以合理价格收购他们的粮食,再平价卖给百姓。既给了他们台阶,又解了百姓之急。”
李治眼睛一亮:“此计甚好!既不伤和气,又能解决问题。昭仪真是朕的贤内助。”
武昭仪顺势道:“陛下,臣妾出身寒微,不懂朝堂规矩,只是见不得百姓挨饿。当年在感业寺,有个老婆婆,就是因为买不起米,活活饿死的……”她声音哽咽,眼中泛起泪光。
李治握住她的手,心中一阵刺痛:“朕知道。朕不会让那样的事再发生。”
武昭仪的聪慧和对百姓的体恤,让李治愈发依赖。而王皇后却对此耿耿于怀,常在长孙无忌面前哭诉,说武昭仪“魅惑君主,干预朝政”。长孙无忌本就不满武昭仪得宠,便借机在朝堂上发难,说“妇人不得干政”,暗指武昭仪。
李治却毫不在意。他对大臣们说:“昭仪说的是民生,不是朝政。只要能让百姓过得好,不管是谁说的,朕都要听。”
武昭仪也并非只会示弱。她利用后宫的人脉,搜集王皇后及其家族的不法之事,悄悄禀报给李治。有一次,她得知王皇后的舅舅在地方上强征民夫修建庄园,便将证据呈给李治:“陛下,百姓春耕正忙,却被强征去盖庄园,误了农时,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受影响。”
李治震怒,当即下令严惩王皇后的舅舅,并削减了皇后家族的俸禄。王皇后得知后,又气又怕,却无可奈何。
后宫的角力,实则是朝堂势力的延伸。长孙无忌想通过王皇后掌控后宫,进而影响李治;而李治则借重武昭仪,对抗长孙无忌的势力。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三、寒门崛起,狄仁杰崭露锋芒
就在长孙无忌与皇帝的矛盾日渐加剧时,一批寒门官员悄然崛起,狄仁杰便是其中的代表。
永徽二年秋,山西发生蝗灾,朝廷派狄仁杰前往赈灾。当地官员多是世家子弟,只顾着隐瞒灾情,中饱私囊,根本不管百姓死活。狄仁杰到达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官仓放粮,却被当地刺史拦住:“狄大人,官仓粮食需朝廷旨意才能动用,您这般行事,怕是不妥。”
狄仁杰冷笑:“等朝廷旨意下来,百姓都饿死了!我担着擅动官仓的罪名,也要先救百姓!”他当即让人砸开仓门,将粮食分发给灾民,又组织百姓捕杀蝗虫,补种晚秋作物。
灾情平息后,刺史恶人先告状,说狄仁杰“目无王法,擅动官仓”。长孙无忌本就不满狄仁杰是李治提拔的寒门,便借机提议严惩。
李治却在朝会上力排众议:“狄仁杰虽擅动官仓,却是为了救民。若按律严惩,以后谁还敢在灾年站出来?朕不仅不罚,还要赏!”他当即提拔狄仁杰为并州司马,让他负责山西的民生事务。
狄仁杰感恩戴德,却没有恃宠而骄。他在并州任上,兴修水利,创办学堂,甚至亲自带着百姓开垦荒地。当地百姓为他立了一块“德政碑”,上面刻着:“狄公来,蝗灾去,粮仓满,百姓安。”
李治看到奏报时,对武昭仪说:“你看,寒门之中,藏着多少栋梁之才。他们没有世家的根基,只能靠实实在在的功绩立足,反而更能体恤百姓。”
武昭仪点头:“陛下说得是。世家子弟多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若让他们长期把持朝政,恐误了国家大事。”
在李治的扶持下,越来越多的寒门官员进入中枢。他们出身底层,深知百姓疾苦,与长孙无忌代表的勋贵势力形成了制衡。朝堂上,渐渐有了不同的声音——不再是长孙无忌一言九鼎,而是有争论,有辩驳,最终由李治拍板,而他的决断,往往更倾向于民生。
有一次,讨论是否恢复“世卿世禄制”(勋贵子弟可世袭官职),长孙无忌等勋贵大臣纷纷支持,认为“能稳固国本”。狄仁杰却站出来反对:“若官职可以世袭,那有才能的寒门子弟如何出头?百姓的心声如何上达天庭?国本在民,不在勋贵。”
李治最终采纳了狄仁杰的意见,废除了“世卿世禄制”,重申“科举取士,唯才是举”。
寒门的崛起,像一股清泉,注入了沉寂的朝堂,也让李治有了对抗勋贵势力的底气。长孙无忌看着那些年轻的寒门官员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他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慢慢过去。
四、礼法之争,帝王决断
永徽三年,一场关于“礼法”的争论,将朝堂的矛盾推向了高潮。起因是雍州长史李孝节,为了给自己的母亲办一场风光的葬礼,强占了百姓的良田做墓地,还征调民夫修建陵墓,延误了春耕。
百姓告到长安,狄仁杰查实后,奏请严惩李孝节。李孝节是宗室子弟,又是长孙无忌的门生,长孙无忌便以“孝道大于国法”为由,主张从轻发落:“李长史为母尽孝,虽有不妥,其情可悯,罚俸一年即可。”
“荒唐!”李治拍案而起,“孝道是让他孝顺母亲,不是让他欺压百姓!强占良田、延误农时,这是尽孝吗?这是借着孝道作恶!”
他看向礼部尚书:“《大唐律》中,可有‘为母尽孝可欺压百姓’的条款?”
礼部尚书冷汗直流:“回陛下,无此条款。律例规定,凡强占民田、延误农时者,杖责四十,流放三千里。”
“那就按律处置!”李治的声音斩钉截铁,“朕不管他是谁的门生,是什么身份,只要触犯国法,欺压百姓,一律严惩!”
长孙无忌还想争辩,却被李治打断:“舅舅,您总说要守礼法。可礼法的根本是什么?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不是让勋贵仗势欺人。若连国法都能因‘情分’‘孝道’而变通,那百姓还信什么?”
这场争论,以李治的完胜告终。李孝节被流放三千里,强占的良田还给了百姓,征调的民夫也被遣回,补发了工钱。
消息传出,百姓拍手称快。长安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皇帝“不徇私情,国法严明”。而勋贵们却人心惶惶,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
长孙无忌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夜未眠。他看着墙上挂着的唐太宗手书“忠君爱国”,忽然感到一阵迷茫——他辅佐李治,究竟是为了守护先帝的江山,还是为了维护长孙家的权势?
而李治在御书房,也彻夜未眠。他知道,这次与长孙无忌的正面交锋,意味着彻底撕破了脸皮。但他不后悔。他翻开父皇留下的《帝范》,看到其中一句:“王者以四海为家,万民为子,岂能因私废公?”
他在这句话旁,重重地画了一个圈。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书页上,仿佛父皇的目光,在无声地赞许。
朝堂的暗流,已渐渐浮出水面。一边是根深蒂固的勋贵势力,一边是冉冉升起的寒门力量,而年轻的帝王,正站在漩涡中心,以“民”为秤,以“法”为剑,艰难却坚定地开辟着属于永徽的道路。
五、边关烽烟,君臣同心
永徽三年冬,漠北的突厥部落趁大唐内部不稳,突然南下侵扰,攻陷了西州(今新疆吐鲁番),杀掠边民,掠夺粮草。消息传到长安,朝堂震动。
长孙无忌主张派大军征讨,由他的亲信、兵部尚书李绩担任统帅。“突厥反复无常,唯有打疼了他们,才能保边境安宁。”他语气强硬,带着几分借机掌控军权的意味。
狄仁杰却认为不妥:“漠北天寒地冻,大军出征粮草难继,且突厥部落众多,若逼得太紧,恐联合起来反抗,反而难办。不如先派使者安抚,晓以利害,同时加强边防,待机而动。”
李治沉思良久,最终决定“剿抚并用”:派李绩率军驻守边境,威慑突厥;另派使者前往漠北,见突厥可汗,许以通商、和亲,若其退兵,可恢复朝贡。
他对李绩说:“你虽为长孙大人举荐,但朕知你是忠臣。此次出征,务必守住边境,保护百姓,非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开战——朕要的是边境安宁,不是战功赫赫。”
李绩躬身领命:“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使者出发前,李治亲自召见,赐给他一面“安抚大旗”:“你告诉突厥可汗,大唐不想打仗,只要他们不再侵扰边民,我们可以互通有无,让双方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但若执迷不悟,朕也绝不姑息。”
使者带着李治的旨意,冒着风雪前往漠北。突厥可汗本就只是想掠夺些粮草,见大唐既有武力威慑,又有和平诚意,便顺水推舟,答应退兵,并重申与大唐的朝贡关系。
西州收复后,李治下令在边境设立“互市”,让汉人与突厥人自由贸易。汉人用丝绸、茶叶换取突厥的马匹、皮毛,双方百姓往来频繁,关系渐渐缓和。
李绩在奏报中写道:“边境百姓说,陛下的‘剿抚并用’,比单纯的打仗更管用。现在互市热闹,没人再想打仗了。”
李治将奏报递给长孙无忌:“舅舅,您看,有时候,仁德比武力更有力量。”
长孙无忌看着奏报,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陛下说得是。老臣不如陛下远见。”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认可李治的决策。
边关的烽烟,没有引发朝堂的分裂,反而让君臣在“守护百姓”的共同目标下,达成了难得的默契。李治知道,无论内部有多少矛盾,只要守住“以民为本”的初心,就能凝聚起力量,应对一切挑战。
永徽三年的冬天,虽然寒冷,却透着一股向上的生机。朝堂的暗流依旧涌动,但年轻的帝王,已在一次次交锋中,磨砺出了属于自己的锋芒。他像一株在风雨中成长的松柏,根系深扎在百姓的土壤里,枝叶向着阳光,坚定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