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偷觑着康熙嘴角未散的笑意，知道火候已到，便顺势屈膝福了福，柔声说起正事。
“皇阿玛，儿臣前几日应了赵御史夫人之约，要去城外温泉庄子小住几日，今日特来求您恩准，还想向您讨两个人随行。”
康熙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神色平静得瞧不出喜怒，只淡淡反问：“哦？倒是稀奇，你要讨哪两个人？说来听听。”
“一则是三嫂托我照看弘春，说让孩子去庄子上认认五谷杂粮，比在京里拘着强；二则是想带弘晖同去。”
宜修说着，故意垂下眼睑，脸颊泛起几分羞涩的红晕，声音也放柔了些，“再过些时日娘娘要随您巡行蒙古，儿媳想着，走之前多和弘晖亲近亲近。”
康熙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泛白，眼神飘向殿外的金桂树，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
那时保成、保清还小，他也曾带着兄弟俩去城外皇庄赏秋，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孩子们长大了，心也散了。
帝王久久未吭声，贵妃见状忙凑到他身边，笑着推了推他的胳膊：“皇上，您倒是给句准话呀，儿媳想带孙儿出去玩玩，正等着您恩准呢。”
康熙收回思绪，看看贵妃眼里的期盼，又瞧瞧宜修那副恭顺模样，终是点了头，还难得好心情地挥了挥手。
“城外那处有温泉的皇庄，就赏你了！里头温泉眼多且大，带孩子们去好好转转。”
这话一出，宜修和贵妃连忙跪下谢恩。
康熙摆摆手让她们起身，伸手拍了拍弘晖、弘春的小脑袋，语气带着几分期许：“玩归玩，可不许瞎跑。去了庄子上，要好好问佃农五谷是什么模样、怎么耕种，回来后皇玛法可要考你们的！”
弘晖、弘春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脆生生应了声“知道了”，小模样乖巧得很。
一旁的弘昭听得眼睛发亮，也顾不上刚被大哥收拾的委屈，蹭蹭蹭跑到宜修跟前，扒着她的衣角晃了晃，讨好地问：“额娘，我也想去城外！庄子上有小兔子吗？能摸鱼吗？”
弘晗、弘昕捂着嘴偷笑——二哥还不知道额娘压根没打算带他去呢，活该！
弘昭转头瞪了她们一眼，刚要发作，就听宜修慢悠悠开口：“你不去。你和弘皓留在府里，照看弘昱、弘旺他们。额娘已经和你策定师父说好了，这七天你去他府上住，跟着学规矩。”
“什么？我不去！”弘昭瞬间炸了毛，嗓门陡然拔高。康熙和贵妃都被这声吼惊得看过来，弘昭这才意识到众目睽睽之下撒泼不妥。
脸颊涨得通红，支支吾吾想解释，却被康熙先开了口：“哦？你倒说说，为何不去？”
弘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康熙诉起苦来：“皇玛法，策定表叔太凶了！天天追着我跑，腿都要断了！额娘还不带我去玩，就偏心弟弟们！”
越说越委屈，忽然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阿玛，“还有阿玛！天天藏私房钱，我不过是帮额娘找找，他就把我扔给表叔！我都被折腾得倒头就睡了，额娘还这么狠心！”
宜修在旁干笑两声，没敢接话。
弘晖听得手都痒了，也不管康熙在场，和弘春对视一眼，一人架着弘昭一条胳膊，直接拖往后殿“私聊”。
殿内顿时传来弘昭的哀嚎：“啊！别打屁屁！要肿了！大哥饶命啊——”
康熙和贵妃被逗得哈哈大笑，宜修这才上前解释：“皇阿玛，娘娘，弘昭这孩子实在闹腾。此次同行的还有大嫂、九弟妹她们，孩子们本就多，万一他闹起来吓着人就不好了。”
“把他放去策定那儿，也能让他收收心性。”
暗自庆幸。
若不是弘昭昨晚爬墙吓着八福晋，她或许还会心软，可这孩子实在太不让人省心。
康熙深有体会地摆了摆手：“小孩子闹腾些正常，老九、老十小时候不也天天把宫人吓得半死？温僖和宜妃那时候，怕是都想放鞭炮庆祝他们安分一日。”
午时的生辰宴就在咸福宫开席。
吃到一半，康熙忽然发现个有意思的事儿：
弘旺、弘昱在宜修有意无意的遮挡下，吃得满嘴流油，而嘉珏、淑媛等孩子，却个个自己动手，用筷子勺子吃得斯斯文文，连最小的嘉瑗都捧着汤碗慢慢喝，半点不洒。
康熙颇为惊讶，挥手让小太监把嘉珏、淑媛叫到跟前。
两个小姑娘自小在雍郡王府被疼爱着长大，见了皇上也不怯场，规规矩矩行了礼，脆生生喊：“皇玛法。”
“皇玛法见你们吃得香，想和你们一块儿用膳，愿意吗？”
康熙笑着安抚了一眼身旁略有些紧张的贵妃。
他只是觉得老四家的孩子“自理”惊人，想多问问而已。
嘉珏、淑媛连忙点头，凑到康熙身边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府里的趣事，一会儿讲弘晖教她们认草药，一会儿说额娘们教她们缝荷包，祖孙仨聊得不亦乐乎。
弘晖、弘春半点不吃醋，明德和宁楚克也习以为常，唯有嘉瑜、淑妍、嘉瑗满眼羡慕地望着她们。
李静言心大，没察觉孩子们的异样；齐月宾和乌日娜却看得真切，悄悄攥紧了帕子，眸色晦暗不明；苗馨满和宋云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戒备。
皇上如此看重雍郡王府的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小太监上前想给嘉珏、淑媛布菜，俩孩子却笑着躲开了，异口同声道：“嫡额娘和额娘们说，好孩子要自己动手，不能麻烦别人。”
她们稳稳地夹起青菜，慢慢送进嘴里，小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可爱得紧。
康熙忍不住捏了捏她们的小脸，转头对宜修和身后的妾室们赞道：“好！你们教得好！”
李德全暗自思忖：雍郡王府倒真是块宝地，别家府邸妻妾天天争风吃醋，这儿却和睦得很，连三四岁的孩子都这般懂事，日后可得多留意些。
生辰宴散后，康熙意犹未尽，拉着弘晖的手叮嘱宜修：“往后有空多带孩子们进宫小住，朕还想和他们一块儿用膳。”
宜修笑着应下，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齐月宾、乌日娜。
方才她们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让她心头警铃大作：后院怕是要起波澜了，后宫那边也得提防着。
果然，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康熙夸赞雍郡王府孩子的话，不过半个时辰就传到了惠妃、荣妃、宜妃耳中。
六宫里一日内碎了不少瓷器，却没人敢当出头鸟。一来忌惮贵妃的面子，二来摸不准康熙的心思，只能先按兵不动，等着孩子们离宫、贵妃注意力转移后，再谋打算。
宜修得知后，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早有准备，接下来只需低调行事，便能避过这波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