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不知不觉爬高了少许,估摸着,应该快到中午了。
小屋里的寒意被这微弱的光线驱散了些许,但湿气依旧浓重,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昨夜残留的酒气、烟味混合在一起,并不好闻。
陈默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四肢,怀里的猫咪“咪咪”似乎也睡醒了,在他臂弯里轻轻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喵呜”声,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这细微的触感和依赖,让他冰冷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
他轻轻将咪咪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破麻袋上,小家伙似乎有些不舍,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才蜷缩起来,开始认真地舔舐自己的前爪,打理那身依旧脏兮兮的毛发。
看着它爱干净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身上这套早已被泥浆、汗渍和雨水弄得一塌糊涂、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崭新耐克,陈默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需要清洗,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这个小家伙。
这种冲动,并非仅仅出于卫生考量,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试图洗去这满身污秽、疲惫和绝望,试图找回一点点“正常”生活影子的、近乎固执的渴望。
他开始在屋里屋外搜寻可燃之物。
小屋角落里堆着些早已干枯、一碰就碎的芦苇杆和烂木头,那是以前看塘人可能用来生火取暖的,虽然不是太多,但生一堆小火应该够了。
他在屋子中央,找了一块相对平整、没有杂物的地方,清理出一小片空地。
然后用打火机,小心翼翼地引燃那些干燥的芦苇杆。
火苗起初很微弱,在潮湿的空气里摇曳不定,他屏住呼吸,像守护珍宝一样,慢慢添加细小的枯枝,直到火焰终于稳定下来,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阴暗和寒冷,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
接着,他在屋角一个破烂的灶台(或许以前用来烧水热饭)旁,找到了一个边缘有些变形、布满灰尘锈迹斑斑的旧铁锅。
陈默拿到池塘边,用找来的破布用力擦洗了几遍,虽然无法完全去除锈迹,但至少看起来干净了不少。
他用这口锅,从浑浊的鱼塘里打来大半锅水,架在了那堆小小的篝火上。
火焰舔舐着锅底,发出“滋滋”的声响。
陈默蹲在火堆旁,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热量烘烤着脸庞和手臂,冻得有些发僵的躯体渐渐回暖。
他看着锅里原本浑浊的塘水,在加热的过程中,慢慢泛起细小的气泡,水汽开始蒸腾,散发出一种……泥土和水藻被加热后的、算不上好闻,却带着淡淡的大自然的味道。
他估摸着水温大概有七八十度,不再沸腾,但足够烫手了。
陈默小心地将铁锅从火上端下来。
然后又找来一个同样布满污垢、但还算完好的破铁桶,再次走到塘边,打来大半桶冰冷的塘水。
现在,他有了一锅热水,一桶冷水。
他脱下了身上那套昂贵的、却早已沦为抹布般的耐克运动服和里面的衣物。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赤裸的、布满陈旧伤疤和新添擦痕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他没有犹豫,开始用破布蘸着冷热掺半的水,用力擦拭身体。
冰冷与温热交替刺激着皮肤,带走厚厚的污垢和凝固的汗渍。
他搓洗着胳膊、胸膛、后背、双腿,看着浑浊的污水顺着身体流下,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泥泞。
这个过程并不舒适,甚至有些痛苦,尤其是当冰冷的布擦过那些愈合中的伤口时。(不是被丧尸伤的,是他平时不小心磕伤或者碰伤的。)
他咬着牙,固执地进行着,仿佛要将末日丧尸爆发以来沾染的所有晦气、绝望和死亡的阴影,都一并洗刷掉。
洗完身体,他冻得嘴唇发紫,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他迅速抓起身边的高档白酒,拧开盖子,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
烈酒如同岩浆般滚过喉咙,在胃里炸开,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和短暂却猛烈的热流,试图对抗那彻骨的寒意。
陈默又哆嗦着手,点着了一根软中华,贪婪地、深深地吸着,让尼古丁带来的晕眩感麻痹那几乎要冻僵的神经。
他就这样赤裸着站在尚有余温的火堆旁,一边剧烈地打着哆嗦,一边交替着灌酒、抽烟,试图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自己重新暖和起来。
火光在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景象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狼狈和顽强。
稍微感觉不那么冷得刺骨之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只一直安静待在破麻袋上、好奇地看着他这番举动的小猫。
“咪咪,”他声音还带着颤抖,“过来,你也得洗洗。”
猫咪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或者说,感受到了某种“危险”,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耳朵变成飞机耳,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陈默没有给它逃跑的机会。
他走上前,不顾小家伙轻微的挣扎和抗议的叫声,轻轻地把它抱了起来。
陈默先用手试了试水温,确保不会烫到它,然后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蘸着温热的肥皂水(他从物资里找到一小块可能过期的香皂),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咪咪脏兮兮的毛发。
“别动,乖,洗干净舒服……”
他一边动作,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安抚着,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耐心。
猫咪起初挣扎得厉害,四只小爪子乱蹬,试图挣脱这“酷刑”,叫声也充满了委屈和不情愿。
但是,陈默的动作很轻,水温也适中,慢慢地,或许是挣扎累了,或许是感受到这温热的水流确实冲走了身上黏腻的污垢,它的反抗渐渐弱了下来,最终只是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带着点抱怨意味的“喵呜”,身体却不再剧烈扭动,算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陈默仔细地清洗着它背上的每一处污渍,擦洗它那沾满泥巴的小爪子和肚皮。
脏水顺着猫咪的身体流下,原本灰扑扑、纠结的毛发,在清水的冲刷下,渐渐露出了底下柔软的本色——那是一种漂亮的橘色和白色相间的花纹,只是之前被污垢完全掩盖了。
洗完一遍,他又用清水给它冲洗了一下,然后用一块干燥的、相对柔软的破布,将湿漉漉的小家伙整个包裹起来,轻轻擦拭着,吸干水分。
洗干净的咪咪,整个小了一圈,毛发湿湿地贴在身上,显得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更加圆润明亮。
一被放开,它立刻跳到干燥的麻袋上,开始了一场极其认真的、全方位的自我清洁。
它先是用力甩动身体,甩出无数细小的水珠,然后便低下头,伸出带着倒刺的粉嫩舌头,从爪子开始,一丝不苟地舔舐起来,梳理着每一寸被打湿的毛发,神情专注得在自己身上忙活起来。
陈默就坐在火堆旁,一边继续小口抿着酒,抽着烟,让身体慢慢回温,一边静静地看着咪咪在那里忙碌。
看着它舔爪子,洗脸,梳理自己的毛,尾巴尖偶尔轻轻晃动……这无比寻常的一幕,在此刻,在这间破败不堪、外面危机四伏的末世小屋里,却散发出一种惊人的、近乎奢侈的宁静与祥和。
他感觉胸口那块冰封了太久的地方,正在被这小小的、充满生命力的场景一点点融化。
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近乎“家”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
陈默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了。
他有了一个需要他照顾,也陪伴着他的小生命。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正在认真舔毛的咪咪。
小家伙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继续它的“梳妆大业”。
陈默笑了。一个真实的、带着疲惫,却不再那么空洞的笑容。
火光跳跃,映着一人一猫的身影。
屋外依旧是那个残酷绝望的世界,但在这方寸之地,因为一场简单的清洗,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陪伴,仿佛有了一点微弱的属于“生活”本身的温度。
陈默知道前路依旧艰难,危险无处不在。
但此刻,抱着这只洗干净后显得格外漂亮、依偎在他身边打盹的小猫,他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那么一点点,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