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弥漫着橡胶焦臭和死亡气息的化工厂区，重新踏上向北的公路，陈默感觉连吸入肺里的冰冷空气都似乎清新了几分。
肩上扛着陪着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出生入死的撬棍，背后是沉甸甸的破蛇皮袋，里面装着搜刮来的少的可怜的物资，脚边是紧紧跟随的咪咪。
虽然前途依旧茫茫，但至少，他再次从绝境的泥潭里挣扎了出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
走了约莫一两个小时，太阳升高了些，驱散了些许晨雾，但温度并未显着回升，风依旧干冷。
那半桶纯净水在蛇皮袋里晃荡着，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不仅沉重，更像是一种持续的、关于资源紧张的提醒。背着它长途跋涉，对体力的消耗不小。
陈默停下脚步，将蛇皮袋卸下，靠在路边一棵叶子掉光刚刚冒芽的老柳树下。
他看了看那剩下的小半桶水，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他的咪咪，心里有了决定。
这水桶，太碍事了，必须减轻负重。
他拧开桶盖，先是自己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
清凉甘冽的纯净水冲刷过干涩的喉咙，浸润了仿佛要冒烟的胃袋，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连带着精神都振奋了一些。
他长长地哈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几分。
接着，他倒了一些水在自己还算干净的手心里，凑到咪咪面前。
小家伙早就渴了，立刻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快速地舔舐起来，冰凉的水珠让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看着咪咪喝水的乖巧样子，再看看它脸上、身上在化工厂沾满的灰尘和之前蹭上的污渍，陈默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在末世显得极其奢侈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给它洗把脸。
他自己都记不清多久没正经洗过脸了。
脸上除了汗渍就是灰尘，恐怕早就跟个花猫似的。
此刻，陈默看着咪咪那身原本漂亮、现在却灰扑扑的毛发，尤其是眼角似乎还有点脏东西可能是眼屎，他就想让它干净一点。
陈默又倒出一些水在掌心，用手小心翼翼地、轻柔地抹在咪咪的小脸蛋上，特别是眼睛周围和嘴巴附近。动作笨拙，却充满了耐心。
咪咪显然没经历过这个！冰冷的水珠突然糊在脸上，它猛地一个激灵，受惊似的拼命摇晃起小脑袋！
“噗噜噜噜……”
细小的水珠被它甩得到处都是，在清晨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溅了陈默一脸一手。
它一边甩，一边发出带着点委屈和抗议的“呜呜”声，那模样既狼狈又可爱至极。
好似在说，“你个老逼登，搞什么飞机。”
陈默被它这反应逗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变成了畅快的大笑。
这是失去所有物资、经历生死危机后，他第一次如此开怀地笑。
笑声在空旷的公路上传开，惊飞了远处枯树上停着的几只乌鸦，他完全把可能引来丧尸的危险抛到了脑后，此时，幸亏附近没有丧尸，不然陈默这一笑肯定能让丧尸给他围了。
他看着咪咪停止甩头，开始伸出小舌头，一脸认真地、一下下地舔舐脸上和爪子上的水渍，梳理着被打湿的毛发，那副爱干净又有点小委屈的样子，让他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仿佛被一股暖流滋润，软化。
他就这么蹲在那里，看着咪咪舔毛，陈默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和抑制不住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近乎宠溺的温柔。
这一刻，什么丧尸，什么末日，什么饥饿干渴，似乎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拥有的，就是这只依赖他、陪伴他、给他带来短暂快乐的小生命。
“好了好了，干净了，我们咪咪又是最漂亮的小猫了。”
他笑着，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咪咪耳后的绒毛。
咪咪似乎听懂了他的夸奖，抬起头，对着他“喵”了一声，声音软糯，还用湿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他的手指。
逗弄完咪咪，陈默看着桶里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水。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奢侈一把。他再次倒出一些水在手上，用力地搓洗了一下自己的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洗去了厚重的污垢和疲惫，带来一种久违的、神清气爽的感觉。
虽然没用肥皂，但这种简单的清洁，仿佛也洗掉了一些精神上的沉重负担。
他用还算干净的袖子擦了擦脸和手，看着眼前的水桶此时已经空空如也，顺手就被他甩到了路边草丛里去了。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身心都轻松了不少，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
他重新背起物资，扛起撬棍，带着咪咪准备继续赶路。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前方远方的地平线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在极远处，大约几十公里外，天地交界的地方，他看到了一缕极其细微、但确凿无疑的……烟柱！
那不是森林火灾那种浓黑翻滚的烟，也不是化工厂燃烧橡胶那种带着化学味的黄黑色烟，而是一缕淡淡的、笔直的、灰白色的烟！就像是……炊烟？！
陈默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烟！人造的烟！这意味着什么？！ 幸存者聚集地？某个尚未被发现的、有活人活动的村落？还是……别的什么？
希望，如同一点星火，在他冰冷的心原上猛地炸开，瞬间燃成了燎原之势！之前所有的疲惫、绝望、挣扎，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意义！
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末世里，希望往往与危险并存。
那烟柱之下，等待他的是温暖的篝火和友善的同类，还是更加残酷的陷阱和掠夺？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必须去！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看到的第一个、可能是文明残存的迹象！
“咪咪！”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指着远方的烟柱，“你看！那边！那边可能有……人！”
咪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也闪过一丝好奇。
陈默不再犹豫，重新迈开脚步，这一次，他的步伐变得异常坚定有力，目光灼灼地锁定着远方那缕微弱的、却可能改变一切的烟柱。
北行的道路，第一次，有了一个明确而诱人的坐标。
等待他的，会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地狱？他不知道，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向着那缕希望（或者说诱惑）的轻烟，一路前行。
空旷的公路上，一人一猫的身影，再次被拉长。